月没来了。建军走后一个来月，秀莲正在灶台前熬粥，突然一阵恶心，扶着门框就蹲下去了。她摸着自己平平的肚子，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这事她谁也没说，就怕建军在部队分心。”

“那边建军到了南边的战场，刚开始还能寄信回来，信里满是想秀莲的话。后来信越来越少，最后干脆断了音信。村里有人说在报纸的牺牲名单上看见类似的名字，秀莲听了就把自己关在屋里哭，哭完了摸着肚子跟里头的娃说，你爹会回来的。”

“她挺着肚子下地干活，村里人的闲言碎语跟刀子似的，她全当没听见。临盆那天夜里，就她自己在家，烧了热水，咬着毛巾在土炕上生下个男娃，取名叫念军。”

“念军三岁那年春天，村口突然来了个瘸腿的男人。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军装，脸上有道从眉骨划到下巴的疤，看着怪吓人的。秀莲正在院里晒被子，抬头一瞅，手里的木杆‘哐当’掉在地上——那不是建军是谁？”

“可回来的建军，跟走的时候完全是两个人了。眼神总是直勾勾的，跟人说话时肩膀绷得紧紧的，听见点响动就猛地一哆嗦。秀莲把他拉进屋，端出刚蒸好的馒头，他却盯着墙角的阴影半天不动弹。秀莲伸手想碰他，被他像触电似的躲开，吼了句‘别碰我’，吼完又捂着脸蹲在地上，说对不住秀莲。”

“后来秀莲才知道，建军所在的连队遭了伏击，他亲眼看着身边的战友被炸得粉碎，自己被埋在死人堆里三天才被救出来。夜里他总做噩梦，常常突然坐起来，浑身是汗地摸枕头底下，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念军刚开始怕这个陌生的爹，总躲在秀莲身后偷偷看他。建军想抱他，手伸到一半又缩回去，粗糙的手掌在裤腿上蹭来蹭去。秀莲让念军喊爹，孩子怯生生地叫了一声，建军的喉结动了动，眼圈就红了。”

“日子一天天过，建军的毛病越来越明显。出门总往墙角走，跟人说话时冷不丁就回头看身后；家里的菜刀必须放在他一眼能看见的地方，刀柄还得朝着自己。有次秀莲在院里劈柴，斧头砸木头的‘梆梆’声，让他突然抱着头蹲在地上，嘴里不停念叨‘别炸了，别炸了’。”

“最吓人的是那年冬天，念军拿着邻居家孩子的塑料玩具枪，在后头喊‘爹，你看我打敌人’。建军跟被针扎了似的猛地回头，胳膊肘顺势往后一撞，念军‘哇’的一声就没了声，软软地倒在地上。建军看着倒在地上的儿子，突然跟疯了似的抓自己的头发，嘴里语无伦次地喊‘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秀莲抱着昏迷的念军哭，他就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额头磕出了血也不停。”

“终于有天晚上，秀莲睡得正沉，感觉身边空落落的。摸黑起来一看，桌上放着那块并蒂莲帕子，下面压着几张皱巴巴的钱。门是虚掩着的，借着月光能看见院门口一串歪歪扭扭的脚印，朝着村外延伸——建军走了，再也没回来。”

直播间安静了下来，就连林小树也被这个故事所打动。

“而我，就是张念军。我妈是刘秀莲，而你家隔壁那大爷，便是我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