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纵有千般苦万般难,可她至少拥有那份被天下仰望、被家族选中的‘资格’!
而像她们这等微末宫人,连被这巨兽吞噬骨血的‘资格’都无。血肉太轻,连做祭品的份量都嫌不足。
暮色四合,宫灯次第亮起,将长长的甬道照得如同一条流淌着碎金的长河。
魏嬿婉的身影被拉长,投在冰冷光滑的金砖上。她抬头望了一眼长春宫的方向,回眸间,轻捻慢拢的琴音如烟似雾,自茜纱窗内袅袅逸出。魏嬿婉怔立廊下,月光将窗内纯嫔抚弄月琴的侧影,拓印成宣纸上的工笔仕女。
一心扑在孩子身上的纯嫔娘娘,竟藏着这样的玲珑心窍!
那纤纤十指拨动的何止是丝弦,分明是揉碎了的江南春雨,姑苏夜泊,一声声挑着她心尖上从未被照亮的角落。-m¢a-n′k?a.n?s?h-u^.`c/o,m′
她着了魔似的盯着窗上剪影,指尖不自觉跟着那绰约的弧度轻轻颤动。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窗里窗外不过三步之遥,那檀木月琴离她却是隔了千山万水,连琴柱上垂落的流苏穗子,都晃作阶前再难攀折的柳丝。
最后一个泛音散入风中,魏嬿婉慌忙攥紧汗湿的帕子。原来惊才绝艳不尽在繁荣处…,可若连饭食都要靠争抢的人,又哪里承得住这弦上清辉?
她又悄悄地数起荷包里的碎银,那些碎银的边角真锋利啊…。
琴弦,也这么锋利吗?
纯嫔屋中声息已歇,琴音匿迹,魏嬿婉的心潮却迟迟难平。
对才学的渴慕,是她不可言说的本能。
菱花窗棂筛入初秋晴光,纯嫔待永璜愈发亲近了些。
人心肉长,虽及不上亲子,终归也是日日养在眼前的。
她执了永璜的手在宣纸上运笔,魏嬿婉捧茶盘侍立一侧,眼见素白宣纸绽开一行墨梅似的字迹——“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这‘赠’字最要留心提转…”纯嫔玉色指甲点着永璜腕子,袖口滑落处,一截皓腕凝霜。
魏嬿婉盯着那只执笔的手,恍惚那指尖沾的不是墨,是揉碎的月光与海棠胭脂。
忽听得纯嫔讲起‘驿寄梅花’的典故,她忙用牙尖咬住下唇,生怕一个闪神,那些珠玉词句便从耳边溜走。
永璜笔锋一歪,墨团污了纸角。纯嫔却笑着取绢子揩他鼻尖细汗。
魏嬿婉望着那团晕开的墨迹,想起昨日给大阿哥浆洗衣裳时,偷蘸皂水在青石板上写名字。
阿玛曾任内管领,她也识得几个字,不多,最牢的便是名字。
在这深宫被冷水磋磨久了,唯恐自己忘却如何书写,然石板水痕,转眼即干。
她攥得茶盘边沿直硌进掌心,直至见识到这些,才明白,这世上最锋利的不是金剪银针,是能刻进人骨血里的横竖撇捺。
待纯嫔牵永璜往庭院散步,魏嬿婉鬼使神差挪至案前。指尖触到未干墨痕的刹那,墨色的小钩子蓦地化作了吊死梅花的铁钉,钉住了她偷来的半刻风雅。
在角门老槐树下寻到凌云彻时,他正用草叶编蚂蚱,青翠的叶脉在他粗粝的指间翻飞,比腰牌上蒙尘的穗子更鲜亮几分。
魏嬿婉望着他低垂的睫毛,满肚子的话忽然化作一声轻叹:“云彻哥哥,你猜,我今日在纯嫔娘娘那儿看到了什么?”
“嗯?什么…”凌云彻随口接话,目光扫过空寂的长街尽头,带着点漫不经心。
“就在娘娘正殿旁边的耳房里头,那么大一堆册子,内务府新送来的宫份开销账,堆得跟小山似的!我正巧站在边上,大气不敢出。可娘娘就那么坐着,算盘珠子拨得哗哗响,那声音又脆又急,手指头翻飞得快着呢,眼睛只盯着账簿上的数字,一行行往下扫。”
她模仿纯嫔当时的姿态,手臂微微抬起,指尖在虚空里点划,但那气韵终究学不来半分。
“一笔一笔,勾勾画画,对得极仔细。哪个地方写得含糊了,存下的银子数目模糊了,连个小库房里存了几匹什么花样儿的料子…,都记得清清楚楚,随口就问出来,管账的公公大气都不敢喘,汗珠子都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