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弼将茶盏放到薛淮身前的小案上,亲切地说道:“景澈老弟,尝尝我从江南带来的茶。”
“多谢匡时兄。”
薛淮浅浅饮了一口,赞之好茶,实则觉得远不如沉青鸾准备的香茗。
高廷弼望着薛淮温文尔雅的姿态,心里不由得暗暗纳罕。
当年御街夸官,他身为状元本该成为世人瞩目的焦点,结果风头全被薛淮抢走,他当然会有怨气和不忿。
后来薛淮在官场上处处碰壁,从天之骄子变成人人避之不及的灾星,高廷弼只觉十分解气。
原本他以为薛淮要不了多久便会承受不住这种高压,说不定会主动退出朝堂,谁知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这位清高自傲心比天高的探花郎竟然发生翻天复地的变化。
今日当面细看,高廷弼发现薛淮不同以往,那股沉稳内敛的气质压根无法隐藏。
看来那次失足落水确实改变了他的性情。
高廷弼心情复杂面上不显,取出一份请柬交到薛淮手中,微笑道:“今日唐突叼扰,是想邀请景澈老弟参加同年们的雅集之会。”
薛淮打开请柬看了一眼,点头道:“愿闻其详。”
高廷弼解释道:“自从庚辰科放榜后,同年们各有职事,一直无法寻得相聚的时机,顶多只有三五人小聚片刻。眼见明年春天便是三年之期,届时大家肯定各有前程,要么迁转要么外放,将来各奔东西更难相聚。故此,我与几位同年商议,决定抓住最后的机会来一场同年聚会,增进一下彼此的情谊。”
朝廷素来禁止官员们结党营私,然而就连天子都知道,这种现象绝对无法杜绝,大多时候都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同年进士天然亲近,而且还是两三年来首次相聚,高廷弼自然不担心此举会引来非议。
至于邀请薛淮无论如何,薛淮都是三甲之一,他若不去,这次冬日雅集难免名不副实。
薛淮很快想清楚这里面的细节,但是并未因此放松警剔,只赞道:“此议甚好,不知雅集会在何处举行?”
高廷弼微笑道:“我已经和西城瞻雪阁的东家说定,那天他们闭门不迎客,只招待我等同年。”
薛淮想了想,允诺道:“蒙匡时兄相邀,愚弟那日必定赴约。”
高廷弼喜道:“我就知道景澈老弟是个痛快人,雅集会在二十三日巳时三刻开场,请柬上亦有标注,还望老弟莫要延误。”
“这是自然。”
薛淮应下。
两人闲谈片刻,薛淮便起身告辞。
高廷弼亲自送到门外,看着薛淮修长清秀的背影,眼中闪过一抹阴鸷,无声冷笑。
翌日,沉府。
薛淮对这座宅邸并不陌生。
记忆中他曾来过很多次,只是越清淅的回忆就越不美好,原主和沉望因为政见的分歧,从一开始无比和谐的关系到后来逐渐增多的争执,那些剑拔弩张的画面令人惊心。
好在经过查办工部贪渎案后,他们的关系已经缓和,以沉望的胸怀气度,更不会介怀往事。
此刻他站在阶上,看着薛淮和几名长随提着一大堆礼品,不由得打趣道:“来时有没有被御史瞧见?”
“瞧见也无妨。”
薛淮理直气壮地说道:“弟子给老师送年礼,这官司就算打到御前也是我占理。”
沉望笑了笑,温言道:“好了,这些东西交给管家吧,你随我来。”
“是,老师。”
薛淮没有显摆他带来的礼物有多贵重,沉望根本不在意这些,只要他这个弟子有心便可。
他跟着座师见了师母和几位师兄弟,随即两人来到书房。
落座之后,薛淮打量着沉望眉眼间残存的疲惫之色,关切地问道:“老师,工部那个泥潭很麻烦?”
“不算麻烦。”
沉望淡然道:“无非是沉疴日久,病去如抽丝。”
薛淮心中了然。
工部的问题并非官员换血就能完全解决,这个衙门十馀年养成的恶劣习惯绝非一朝一夕就能改变。官员换血只是第一步,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