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过下去吧,怎么也要把冬儿将救大呀。
冬儿还不到一个月呢!
静安走了一路,想了一路。做女人,太难了。当时在家里做姑娘的时候,就觉得处处被母亲限制,走路要慢,不能爬墙头,不能上房顶跑去,不能跳舞,不能大声唱歌——
而母亲限制静安的这些,弟弟做了,就可以。静安知道,母亲不是重男轻女,这只是这个世界,对女人的要求。
这个世界,对男人就没有要求吗?
回到家里,冬儿已经不怎么哭了。暖壶里还有热水。静安倒了一杯水,全部喝掉了,坐下来,喘息了一会儿,让自己尽量地心平气和。
她撩开衣服,开始喂冬儿。冬儿还在抽泣,吃一会儿,抽泣一会儿。
对女儿,静安又爱又疼。对自己,也可怜自己。女人,当你结了婚,生了孩子,生命的轨道就全变样了——
冬儿吃饱后,闭上眼睛睡着了。眼睛已经哭肿。静安用手绢给冬儿擦拭眼角的泪水。有些泪水,都淌到耳朵里了。她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冬儿的耳朵。
这时候,房门当地一声开了,又被大力地关上。要是以往,静安会数落九光,开门关门的声音太大了,会把冬儿吵醒的。但今天,静安什么也没说。
母亲说的是对的,一旦跟九光争执到动手的地步,吃亏的只能是她,因为她力气弱,打不过九光。
九光进屋之后,就往炕上一躺,一动不动。
静安看也不看他。她把冬儿放到荞麦皮的垫子上,把小被子解开,给冬儿换了干爽的尿布。
静安来到厨房,装上炉子,把炉子点着,烧上一壶水。水烧开了,汆到暖壶里,再烧上一壶水。
她要把暖气烧热,要多烧一壶水,一会儿给冬儿洗澡。
房间里乱糟糟的,到处是煤灰。静安扎上围裙,用抹布擦拭灶台,随后,用电饭锅焖上米饭,又切了一棵大头菜。
中午了,她饥肠辘辘,她要吃东西,要不然,哪来的奶水喂冬儿啊?
做好饭菜,冬儿还没有醒。静安自己在厨房吃完,又把该洗的东西洗好,拿着拖布擦拭地面。
干活,能让身体里的那些郁闷发泄出来,能让心里的不满消散……
冬儿哭了,九光在房间喊她:“你跑到哪去了,不看孩子?”
静安心里想,孩子不是我一个人的,你为什么就不能看孩子?你出摊挣钱,我在工厂也开着一份工资呢,同样上班,但女人就要做饭,收拾房间还要带孩子?
静安没有搭理九光,把冬儿的洗澡盆拿出来,在厨房兑好温水。这时候,九光已经大踏步地从卧室走出来。
静安看都没有看他。
在一个小小的家庭里,在老婆和女儿面前逞威风,这得是多么无能的男人,才会这么做啊?
静安端着澡盆往卧室走,九光气哼哼地说:“我叫你,你答应一声不行啊?”
静安不说话,一句话都不跟九光说。她看透了,九光说话不算数,他答应静安不会再动手,但刚才在小铺里那一幕,她永远也忘不了。
静安把澡盆放到炕上,给冬儿脱掉衣服,抱到澡盆里。冬儿立刻不哭了,她喜欢洗澡,她躺在澡盆里,两只小手无意识地在水里拍着,甚至,还冲静安笑了一下。
静安因为女儿的这一笑,整个绷着的心和身体,一下子松懈下来。
为了女儿,她可以舍弃一切,包括自由和工作——这一刻,她又忘记了刚才她的那些想法。
九光一直在旁边训静安,他盘问静安干什么去了?
静安也没必要撒谎了:“三八节,市里有活动,每个厂子都有一个节目,我就去了。厂子现在有变动,有一部分人要放假,我多在市里活动一下,这个工作就有机会能保住。”
九光生气地说:“是李宏伟给你出的主意吧?李宏伟说啥你就信啥?李宏伟是你啥人呢?他说啥你都信?”
静安心里想,我为什么不能信李宏伟呢?从认识李宏伟到现在,李宏伟都是在帮她,没对她有过一点伤害。
而九光呢,她的丈夫呢,三番五次地嘲讽她,贬低她,现在,还用这种话侮辱她——
静安再也不想跟九光说话了。
她给冬儿洗完澡,用毛巾擦干冬儿的身体,又给女儿抹了爽身粉,才给冬儿穿上柔软的衣服。
但是,她去收拾澡盆,洗冬儿弄脏的尿布时,冬儿又尿在床上了。
冬儿什么时候能长大?能走路?能自己照顾自己啊?
夜已经深了,冬儿吃饱,终于睡着了。静安却睡不着,心难受。她下地,把冬儿弄脏的另外一批尿布洗干净,搭在暖气上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