税、平灾荒,官服下永远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中衣。
他似一股清流,从不参与京中权贵的琼林宴,花酒局。每当下朝,不是去哪家勾栏瓦舍听曲儿,却是到京郊农田里看稻穗抽芽、土豆膨大。
背地里不少人笑他一身土气难登大雅之堂,他却是为民为国做实事的好官。
可是好官往往难有好下场,陈嘉任户部尚书仅三年不到,便遇刺于京郊农田。
他一生未娶亲生子,将生命都奉献给了大梁。
得知陈嘉的死讯时,沉霜宁曾为他落泪。
眼下看到前世的陈大人就站在她面前,沉霜宁心下复杂,忙伸手托起他的手臂。
“先生无需多礼。”
陈嘉徨恐后退:“在下衣着脏污,别污了四小姐的手。”
陈嘉出身寒门,于他而言,国公府威严如万仞高山,仅是立于朱漆门前,便觉肩头有无形的压力,连呼吸都不由得轻了几分。
沉霜宁同他说话时,他始终垂首盯着自己沾满泥土的鞋尖,不敢有一丝冒犯。
现在的陈嘉只是一介平民,并无任何官职。
沉霜宁见他十分局促,也未说什么,抬脚去查看那些土豆。
她毫不介意袋子上的泥点,挽起袖子将一个个土豆拿起来看。
陈嘉见状,怔愣片刻,这四小姐似乎跟他认知中的世族贵女不太一样。
陈嘉看了眼那些土豆,忍不住问:“不知四小姐是如何发现这宝贝的。”
这是沉霜宁发现土豆以来,第一个将其称为“宝贝”的人。可见陈嘉的确有一双慧眼。
沉霜宁随口道:“无意中从书籍上看到的,原以为是假的,不曾想真有此物。”
陈嘉憨厚老实,并未对她这番话起疑,只感慨不愧是钟鸣鼎食之家,获取信息的路子都要比寻常人宽十倍。
他对土豆所知不多,又问了沉霜宁几个问题。
“先生同我进去,咱们坐着聊。”
陈嘉没想踏进国公府,却又不好让四小姐陪他站在这受累,便点了点头。
沉霜宁带来的几个小厮将土豆从车上卸下,搬进了国公府。
陈嘉规规矩矩地跟在沉霜宁后面,落后她几步。
看着雕梁画栋的国公府,陈嘉眼中只有惊叹,却无半点羡慕和贪欲,仅是欣赏而已。
陈嘉是外男,不便进后宅,沉霜宁便将他带去了正院的小花厅,同他商量接下来的事宜。
谈及田间稼穑,陈嘉肩头的拘谨骤然卸去,粗布袖管一挽,便如打开了话匣子。
眼底泛起灼人的光亮,连眼角的细纹似乎都舒展开来。
沉霜宁静静听着,看着他侃侃而谈,忽觉眼前的布衣男子跟记忆中用双脚丈量田野的陈大人渐渐重合。
“四小姐,这件事包在我身上,我定不会浪费了这些土豆。”陈嘉最后说道。
沉霜宁轻轻颔首:“那便有劳先生了。”
一听这话,陈嘉忙不迭摆手:“四小姐客气,我受世子恩惠,世子命我来助四小姐,我自当竭尽全力。再说了,若这土豆真能亩产五石,那便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陈嘉搓着手掌,恨不得现在就扛着锄头一头栽进田间地里。
这功劳本该是陈嘉的,沉霜宁却抢了去,她有些过意不去。
可来年大灾,饿殍无数,她等不到陈嘉现身。
沉霜宁思索片刻,起身道:“先生且先在江亭田庄试种,过些日我给父亲写信,吏部考功司缺个从六品主事,先生当得。”
陈嘉闻言,手一抖:“四小姐,这”
“先生莫要推脱,就这么决定了,利国利民之事我一介女流做不来,但先生可以。”
陈嘉闻言,也不再扭捏,很是郑重地朝她拱了拱手。
沉霜宁不顾陈嘉阻拦,亲自将他送到门口。
陈嘉内心那叫一个受宠若惊,短短半日,他已经被眼前这位四小姐折服。
“敢问先生一直在为世子做事么?”沉霜宁有些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