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道向上涌来，从鼻孔和嘴里喷了出来。她咳嗽了差不多一分钟才停下来。

这么惊天动的声响当然惊动了同事，他们发现刚才明明空着的位子，不知何时坐进了郑暖夏。议论声戛然而止了几秒钟后，他们就像断电后突然又来电的机器，各自马不停蹄地忙碌了起来。

暖夏知道，就算自己追问，也没谁愿意和她谈这个……想了下，她放下保温杯，起身朝外走去。

天气也像人心一样凉薄，早上还阳光灿烂的，不知何时竟飘起了雪花，冰冷坚利，如同在地上均匀地撒了层玻璃屑子。

郑暖夏踩着细碎的雪，走向了住院部。和老周约上的喜悦一扫而尽，从脸、手、脚，到五脏六腑，都冷的可怕。

住院部的电梯前，一如既往地挤满了人。六部电梯同时运转，仍没能解决这个难题。

郑暖夏揣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站在队伍的后面。她不知道自己这会儿去找石硞能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但她的心管不住挪动的脚。“必须见到他”的念头像磁铁对铁屑的吸引，使得她无法抗拒，必须到达。

一个熟悉的身影不设防地闯进了视野——修剪得整齐有型的短发下，是一张白皙的有些许皱纹的脸。一副金丝边眼镜架在清瘦的鼻梁上，一身深紫色的职业套装，将整个人衬托得十分精明干练。十年了，若真要说有什么变化的话，就是曾经乌黑的发间染了几缕霜白……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郝子玉的母亲。彻骨的寒气瞬间席卷了郑暖夏，她不由地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朝后退去。

对方却在此时无意间回了下头，和郑暖夏退缩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郝子玉母亲细长的眉毛紧紧地拧在了一起。恰好电梯来了，她紧走几步，几乎是蛮横地撞开其他人进了电梯。她想以最快的速度摆脱郑暖夏。

郑暖夏突然清醒过来，使尽千钧之力也冲进了电梯，站在了她旁边。

电梯里人满为患。大家都端着一张木讷的脸，除了偶尔看一眼电梯显示的楼层外，没谁去打量身边人。

“郑暖夏，你最好离我们郝家远点，不然我有一万种方法让你在怀清呆不住。”郝子玉母亲假装拿出手机打电话，把声音压得极低警告郑暖夏。

“把箐箐还给我，就老死不相往来。”郑 暖夏现学现卖，对着手机屏幕说着给她听的话。

电梯里人多，郝子玉母亲便打住了。郑暖夏跟着她也闭了嘴。电梯停在8楼后，二人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郝子玉母亲既没进普外2，也没进普外3，而是走到了两个科室间的大落地窗前。那里有个阳台，上面摆着两张藤椅。

暖夏也亦步亦趋地跟了过去。

“说吧，你这次回怀清到底想做什么？”郝子玉母亲仪态端庄地坐了下去，像在大会上作报告，嘴角间还夹杂着隐隐的笑意。一眼望去，绝对是个面容和蔼、修养良好之人。

郑暖夏站在她身边，像个秘书或工作人员。

“您清楚我想要什么。只要把箐箐还给我，我再不会叨扰。”郑暖夏硬是把眼中的泪意给逼了回去，她努力克制着情绪。

“那就没什么可谈的了。”郝子玉母亲说着起了身，朝普外3走去。

郑暖夏跟在她身后。

“奉劝你最好别跟着我，我是去看望黄秘书长的岳母的。黄秘书长是我堂弟，这个情况你最好掌握一下。”她一边声音温柔地祭出不无威胁的话，一边笑盈盈地朝过往地护士点头致意。

“我去这里也是找人，不是跟踪您。”郑暖夏不卑不亢地说，继续踩着她的脚后跟向前。她知道自己是蜉蚍撼树，但她还是想拼一把。谁让自己拼尽全力制造的亲人在他们手里。

“要不要我把你们林院长叫过来一起喝杯茶。”眼看苗老太太的病房快到了，郝子玉母亲优雅的神态终于被不耐烦打破了。

郑暖夏一怔，脚像被焊在了地上，再也不能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抹冷傲的身影进了一间病房。

护士长肖小艳拿着两个液体的空瓶子从病房里出来了，看到郑暖夏后，诧异的眼神中透出浓烈的厌恶，高昂着头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肖小艳让暖夏想起来自己来住院部的目的。她望了眼郝子玉母亲进去的那扇门，朝医生办公室走去，没有看到石硞，只好给他打电话。

《almost lover》伤感的旋律响了三遍，却无人接听。郑暖夏的心蓦然提到了嗓子眼，神情慌张地走向了护士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