蜷缩在地。他无法想象苏明月这段时间到底经历了什么！那些他曾嗤之以鼻的日记里的病痛描述，此刻化为最残酷血淋淋的现实，像座大山狠狠砸在他心上，将他砸得体无完肤，灵魂颤抖。

她一个人，是怎么熬过这些漫长绝望的日日夜夜的？在她病得最重、最痛苦、最无助的时候，他在哪里？他在做什么？

他在误解她，怨恨她，用最恶毒的想法揣测她，甚至盼着她永远不要回来！

巨大的、铺天盖地的愧疚和悔恨如汹涌黑潮瞬间将吴亮淹没。他感觉快要被这灭顶的痛苦和自责撕裂，五脏六腑如被烈火焚烧。

他想冲上前去，把她紧紧抱在怀里，为她挡住寒风暴雨，告诉她他都知道了，他错了，他是个混蛋，他来晚了。可是，双腿却像灌了铅，沉重得无法挪动分毫。

嘴唇剧烈哆嗦，想喊出她的名字，喉咙却像被扼住，发不出一丝声音。

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如决堤洪水汹涌而出，顺着他憔悴脸颊肆意滑落。他下意识抬起冰凉僵硬的手，死死捂住嘴，不让自己失声痛哭。他怕惊扰了那个脆弱如枯叶的她，更怕自己一旦出声就会彻底崩溃。

苏明月终于再次迈开了那仿佛有千斤重的脚步。她没有再回头，只是继续艰难地、一下一下地向前挪动着，时不时会因为腿部力量的骤然不足而踉跄一下，但都凭着惊人的毅力硬生生稳住。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次用力的喘息，每一次因路面不平引起的摇晃，都像一把钝刀，在吴亮的心上反复切割、凌迟。

凛冽寒风夹杂着冰冷雨星飘落下来，打在吴亮脸颊上，像刀子一样刮着皮肤。透过朦胧泪光和漫天尘埃，他只能看到那个瘦弱倔强的身影，在阴沉昏暗的巷子里孤独前行，每一步都那么沉重悲凉，仿佛随时都会停下，融入无边灰暗。

他终于找到她了。

在他几乎放弃所有希望，在他以为再也见不到她的时候，他终于找到她了。

可是，眼前的她，却让他心痛到窒息。这重逢，与他脑海中演练过的任何一种都截然不同。没有预想中的激动，没有丝毫喜悦，只有无边无际的、深入骨髓的疼痛和近乎绝望的悲怆。

吴亮站在原地，像风中塑像，任由寒风吹透衣发，任由雨星打湿脸颊。目光死死锁在苏明月渐行渐远、越来越模糊的身影上，仿佛要将她的身影永远镌刻在灵魂深处。

那个曾经是他生命中所有阳光和色彩的女人，他发誓要用一生呵护的妻子，此刻，却像一朵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即将被摧毁的残花。

他知道，他必须做点什么。他必须走到她面前。

可是，他该说什么？“对不起”？太轻了。“我错了”？他简首罪孽深重。“我来晚了”？是的，晚得太久太久！这些苍白无力的字眼，都是对她苦难的亵渎，又怎能弥补万分之一的痛苦？

吴亮身体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内心巨大的震动和翻涌到极致的情绪。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空气混杂着巷子污浊气味和雨水带来的潮湿泥土气息，狠狠呛入肺腑，又苦又涩，一如他此刻的心情，不，还要苦涩绝望千百倍。

重逢，本该是带着泪水的喜悦。可此刻的重逢，却像一把淬了寒冰的利刃，狠狠刺入他的心脏，搅得他所有幻想和期待支离破碎，鲜血淋漓。

他知道，他必须追上去。无论如何，不能再让她从视线里消失。

他抬起沉重如山的脚步，朝着那个在风雨中艰难前行的瘦弱身影，一步一步，艰难地，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追了过去。

巷子尽头，风声哽咽，雨渐迷离。而吴亮的心，也在这凄风苦雨中，沉到了无底的深渊。苦雨中，沉到了无底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