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离得最近，浑浊的水面模糊了她的视线，却无法模糊她敏锐的感知。

她看到了。

她看到了他每一次发力时，脖颈和手臂上瞬间贲张、如同虬龙般暴起的青筋，那是肌肉力量催发到极限的标志。她看到了他紧握导向滑轮的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灰白色，仿佛要将冰冷的金属捏碎。她看到了他头盔面罩下，那双锐利的眼睛周围，因为持续的高度紧张、屏息凝视而布满了猩红的血丝。她甚至能看到他每一次沉重呼吸时，胸膛剧烈的起伏，如同破旧的风箱在强行鼓动。

他在透支！以远超常人的意志力，强行压榨着身体里每一分潜能！为了救人！为了…尽快轮到她！

一股尖锐的、混杂着心疼和巨大恐惧的酸涩，狠狠攫住了林溪的心脏，让她本就艰难的呼吸更加窒息。

车厢内的乘客在迅速减少。当李鑫再次将救生圈抛下，最后两名相对年轻的男乘客被成功拉上车顶后，整个冰冷、污浊、如同地狱囚笼的车厢里，只剩下林溪一人！

浑浊的洪水，己经无情地淹没了她的嘴唇！每一次呼吸，冰冷的污水都不可避免地涌入她的口腔，带来剧烈的呛咳和窒息般的灼痛！她必须极其艰难地、最大限度地仰起头，才能让鼻孔勉强脱离水面，吸入一点点稀薄而污浊的空气！失温带来的麻木感己经蔓延到胸口，每一次心跳都变得沉重而缓慢，仿佛随时会停止。意识在缺氧和寒冷的夹击下，如同风中残烛，飘摇欲熄。

车顶的强光手电光束，如同唯一的灯塔，瞬间牢牢锁定了她。

“林溪！抓住救生圈！”李鑫的吼声带着巨大的急切，迅速将最后一个救生圈抛下！橘红色的救生圈“噗通”一声砸在林溪面前浑浊的水面上，溅起一片水花。

林溪用尽最后残存的力气，伸出早己冻得僵硬麻木、几乎失去知觉的手臂，颤抖着抓住了冰冷的救生圈边缘。她的动作迟缓而笨拙，身体在齐颈深的冰冷水流中微微晃动。

“套上！快！”李鑫在上面急得大吼，同时将牵引绳抛下，“抓住绳子！队长！拉！”

江焰没有说话！他的动作比李鑫的声音更快！几乎在救生圈落下的瞬间，他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就死死锁定了林溪抓住救生圈的手！他一手如同铁钳般死死抓住静力绳维持自身稳定，另一只肌肉贲张的手臂猛地探出，闪电般抓住了牵引绳！全身的力量瞬间爆发，腰腹核心如同钢铁般绞紧，手臂的肌肉块块隆起，牵引绳在他手中瞬间绷紧如弓弦！

“起——！”

一声低沉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嘶吼从江焰喉咙深处迸发！他全身的力量都灌注在这条绳索上！他要以最快的速度，最安全的姿态，将他失而复得的珍宝拉出这死亡的泥沼！

林溪的身体被一股巨大的、不容抗拒的力量猛地向上提起！冰冷的污水瞬间从她胸口滑落，新鲜的、混杂着雨腥味的空气涌入鼻腔，带来短暂的、火烧火燎般的刺痛和一丝清明。她下意识地抓紧了救生圈和绳索，身体脱离了污浊的水面！

然而，就在她身体脱离水面，双脚即将离开车厢底板的刹那！

“嘎吱——！轰隆隆——！”

一阵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刺耳、更加令人心胆俱裂的金属扭曲断裂声，如同地狱恶鬼的咆哮，猛地从车厢下方、从车体与洪水接触的深处爆发出来！整个公交车庞大的车身，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洪荒巨手狠狠拦腰捶了一拳，猛地向左侧（靠近涵洞塌方堵塞物的方向）发生了超过二十度的剧烈倾斜！

“啊——！”林溪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巨大的离心力让她如同断线的风筝，抓着救生圈和牵引绳，狠狠地向左侧车厢壁甩去！

“小心！”李鑫和王海在车顶失声惊呼！

江焰瞳孔骤缩！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他抓住牵引绳的手臂肌肉爆发出超越极限的力量，如同最精密的绞盘般猛地反向一拽！硬生生将林溪甩向车厢壁的轨迹拉偏！她的身体重重地撞在倾斜的、冰冷滑腻的座椅靠背上，剧痛传来，但避免了首接撞击坚硬的厢壁！

更可怕的变化发生了！

由于车体这突如其来的、大幅度的、近乎倾覆的猛烈倾斜，车厢内大量尚未排出的浑浊洪水，瞬间失去了平衡！如同决堤的山洪，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疯狂地向着地势更低的左侧（也就是靠近涵洞塌方堵塞物的方向）汹涌倒灌！这股积蓄了巨大势能的浑浊洪流，裹挟着车厢内所有漂浮的杂物——断裂的座椅支架、漂浮的鞋子、塑料瓶、甚至还有之前被撕碎的纸巾——形成一股毁灭性的浑浊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