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布满血丝的眼，看向她，眼神里带着一丝被撞破狼狈的窘迫，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等待评判的紧绷。

赵磊识趣地退开几步。

林溪走到他面前，停下。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先是落在他按压右肩的左手和护具上，然后是他布满冷汗的额角，最后停留在他疲惫不堪的脸上。她的眼神平静无波，没有责备，没有关切，只有一种纯粹的、冷静的审视。

她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的几张报告单递了过去。

江焰愣了一下，用没受伤的左手接过。是几张他归队后林溪坚持要求定期复查的影像报告——最新的右肩关节X光片和肌骨超声检查结果。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报告结论：肩胛骨及周围软组织未见明显急性损伤征象。旧伤区域存在轻度炎症反应及软组织疲劳性水肿。建议：继续护具保护，避免过度负重及剧烈冲击，加强理疗。

他抬起头，看向林溪，喉结滚动了一下，想开口解释什么：“林医生，我……”

“医嘱执行得不错。” 林溪打断了他，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情绪。她的目光依旧落在他右肩的护具上，仿佛在确认它是否佩戴规范。“护具戴好了，没有逞强冲锋，没有以伤换命。” 她顿了顿，抬起眼，目光终于对上他的眼睛。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没有责备，没有怒火，只有一种纯粹的、属于医生的冷静审视，但在这审视之下，似乎还有一丝丝的、一闪而逝的欣慰。

“这次，算你及格。”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江焰心头激起圈圈涟漪。

江焰彻底愣住了。他预想过她的责备，她的冷言冷语，甚至她的无视。唯独没想过会是这样的平静，以及……这近乎于“肯定”的评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混杂着疲惫和释然，猝不及防地涌上心口，让他一时失语。

“那个孩子……”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探寻。

“失血性休克合并急性氨中毒，很凶险。”林溪的语气恢复了医生的专业，“抢救及时，解毒剂也及时注射了，现在在ICU，生命体征趋于平稳，但尚未脱离危险期。”她看着他，补充了一句，“你队里那个训导员，守在外面一夜了。”

江焰紧绷的神经彻底松弛下来，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最后一块巨石，身体也随之微微垮塌下去，更深地陷进冰冷的椅背里，眉宇间的疲惫再无掩饰。

“爆米花……”他迟疑了一下，声音低沉沙哑，“……它吓坏了，腿被碎玻璃划伤，小李带着去缝针了。那孩子……是追着它跑进去的……”话语里带着深深的自责和无力感。

林溪沉默了一下，目光似乎飘向了窗外洒满阳光的庭院。她抬起手，指了指他右肩的护具，声音依旧平淡，却少了几分之前的冷硬：“这个，别急着摘。至少再戴满一周。消炎止痛药按时吃，康复科那边我己经联系了，下午去做一次深度放松和消炎理疗。疲劳性水肿需要时间消退，别不当回事。”她的语气是命令式的，却带着一种江焰从未感受过的、近乎于……“管束”的意味。不再是冷冰冰的警告，而是一种划定了界限的、不容置疑的“要求”。

江焰看着她清冷的侧脸，阳光在她挺首的鼻梁上投下一小片柔和的阴影。他握紧了手中的检查报告，指尖能感受到纸张的微凉。他没有说话，只是极其郑重地点了点头，眼神深处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庆幸，有疲惫，有被认可的微光，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被纳入某种“保护圈”的归属感。

“嗯。”他低低地应了一声，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温顺。

林溪不再多言，转身离开，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安静的休息区里清晰而规律。

江焰靠在冰冷的椅背上，看着她清瘦却挺拔的背影消失在急诊大厅的自动门后。右肩护具下的酸胀钝痛依旧清晰，但心头那片沉郁的阴霾，却被这清晨的阳光和她那句“及格”，悄然撕开了一道口子。他低下头，目光再次落在报告上“未见明显急性损伤”的字样上，又轻轻碰了碰右肩那稳固的护具边缘，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一个极其细微、带着点释然和深深疲惫的弧度。

窗外的阳光，正好。赵磊走回来，将一瓶拧开的水再次递到他手中。江焰接过，仰头喝了一大口，冰凉的水流似乎也冲淡了喉间那沉重的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