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其细微。
像被风吹动的烛火,只摇曳了一下便立刻稳住。
但江焰看见了。
他心脏猛地一缩。那不是幻觉!在手术室时,也不是幻觉!
“林溪……”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沙哑,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和求证。
林溪的动作彻底停住了。她拿着棉签的手悬在半空,距离那道旧疤只有不到一厘米。她没有抬头,只是维持着那个姿势,背脊挺得笔首,像一根绷紧的弦。病房里只剩下窗外的暴雨声和两人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小张在一旁屏住了呼吸,大气不敢出,敏锐地感觉到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声的、令人窒息的张力。
几秒钟的沉默,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林溪终于缓缓抬起头。她的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唯有那双眼睛,此刻清晰地映在江焰的瞳孔里。那里面没有了之前的冰封千里,却涌动着更复杂、更汹涌的东西——有被强行压制的痛苦,有隐忍的愤怒,有难以言喻的疲惫,甚至还有一丝……狼狈?
她看着他,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窗外的闪电骤然撕裂灰暗的天空,紧接着一声炸雷轰然响起,震得玻璃窗嗡嗡作响!
这突如其来的巨响,仿佛也炸碎了林溪眼中那片刻的动摇。
她猛地别开脸,像被那雷声惊醒,也像被自己泄露的情绪烫到。她迅速将手中的棉签扔进污物桶,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然后,她拿起新的无菌纱布和敷料,开始覆盖伤口,动作快得近乎仓促。
“伤口愈合情况尚可,没有明显感染迹象。”她的声音重新变得冰冷、平稳,语速快得像是要掩盖什么,“继续保持制动,避免活动。疼痛加剧及时告知护士。”
她飞快地贴好胶带固定敷料,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却失去了之前的从容,更像是在逃离。
“小张,记录一下。”她甚至没有再看江焰一眼,转身就向门口走去,白大褂的下摆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
“林溪!”江焰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带着一种不容她逃避的力量。
林溪的脚步在门口停住,手己经握住了门把,却没有回头。
江焰的目光紧紧锁在她僵首的背影上,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两人心上:“那道疤……当年在实验室……很疼”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终于捅开了那扇紧闭了七年的门。
林溪的背影猛地一颤,握住门把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起青白。她像是被钉在了原地,无法动弹。
窗外的雨声更急了,哗啦啦地冲刷着玻璃,仿佛要淹没这病房里令人窒息的沉默。小张惊愕地捂住了嘴,看看江焰,又看看门口的林医生,完全不知所措。
几秒钟后,林溪猛地拉开了门。她没有回答,没有回头,几乎是冲了出去,白色的身影瞬间消失在昏暗的走廊光影里,只留下门轴发出一声悠长而空洞的回响。
“砰”的一声轻响,是她匆忙间撞到了走廊的什么金属推车,紧接着是金属器皿滚落在地上的清脆撞击声,在雨声和医院的嘈杂中显得格外刺耳。
江焰靠在床头,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听着外面混乱的声响,心沉到了谷底。他问出了那个问题,撕开了那道旧疤,却似乎只换来她更彻底的逃离。那道旧痕,原来不只是刻在他的皮肤上,更深地刻在了她的心里,成了碰不得的禁区。
伤口在敷料下隐隐作痛,新伤叠着旧痕,痛楚交织着悔恨。雨还在下,敲打着窗户,也敲打着他纷乱如麻的心绪。他知道,有些话一旦出口,就再也收不回了。而他和她之间,那道看似由她筑起的冰墙,或许也并非坚不可摧,只是被层层包裹的旧伤,太过疼痛,谁都不敢轻易触碰。
小张手忙脚乱地收拾好换药后的物品,担忧地看了江焰一眼,也默默地退了出去。
病房里只剩下江焰一人,和窗外无休无止的暴雨。他抬起左手,无意识地抚上右肩敷料的边缘,隔着纱布,仿佛能触摸到那道旧疤的轮廓。
他现在终于明白了。
这道疤不止当年很疼,现在也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