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轴杆上,由下方如同蚁群般蠕动的人力驱动着,缓慢而沉重地旋转着。每一次齿牙的啮合,都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巨响和沉闷如雷的“咔哒”撞击声!粗大的、浸泡过桐油和松脂以防腐的巨木制成的轮盘、杠杆、支架,如同巨兽的骨骼,在青铜的咬合带动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呻吟。手臂粗细的麻绳、坚韧的牛筋索、甚至泛着冷光的青铜链索,在滑轮的引导下绷紧、松弛,发出令人心悸的摩擦声,牵动着远处黑暗中更庞大的未知机构。
!成千上万的刑徒、工匠、奴隶,如同被无形的丝线操控的木偶,在这座巨大的死亡机械中蠕动。他们大多赤着上身,仅着破烂的犊鼻裤,瘦骨嶙峋的脊背上布满鞭痕和汗渍。有的在奋力推动巨大的绞盘,肌肉虬结如铁,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号子;有的匍匐在巨大的木轮之下,用肩膀死死顶住防止其滑动;有的攀爬在摇摇欲坠的竹制脚手架上,用青铜凿斧小心翼翼地修整着巨大的青铜构件;有的则如同工蚁,在狭窄的缝隙间艰难穿行,传递着沉重的工具或零件。监工们如同凶戾的鬼差,手持浸过水的皮鞭或沉重的木棍,在人群中穿梭,冰冷的呵斥声和鞭子抽打在皮肉上的爆响此起彼伏,混合着刑徒们压抑的痛哼、粗重的喘息,以及机械运转的永恒轰鸣,构成了一曲来自地狱最深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交响乐。
空气污浊不堪,弥漫着浓重的汗臭、血腥、桐油、松脂、金属锈蚀以及那股无处不在、越来越浓烈的硫磺金属混合的刺鼻气味。昏暗的光线来自高处悬挂的、巨大的青铜火盆和无数镶嵌在岩壁上的油灯,火焰在浑浊的空气中跳跃,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光影憧憧,如同鬼域。
嬴政对眼前这地狱般的景象视若无睹,他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越过嘈杂的机械丛林和蠕动的人群,死死地钉在地宫主殿前方那更加幽深、更加令人心悸的所在——
一条宽逾三丈、深不见底的巨大沟壑,如同大地被神灵的巨斧狠狠劈开留下的恐怖伤口,横亘在幽暗之中,将主殿所在的区域与外界彻底隔断!沟壑的边缘,是巨大条石砌成的、光滑陡峭的垂直石壁,一直向下延伸,隐没在下方深沉的黑暗里,仿佛直通九幽地狱!
而在这深沟的底部,流淌着的,不是水。
是水银!
粘稠如融化油脂般的银白色液体,在幽深暗渠中无声地、缓慢地流淌着。它反射着高处火盆投下的、摇曳不定的幽光,呈现出一种诡异、妖冶、令人灵魂深处都为之悸动的幽蓝色泽!无数细小的气泡从粘稠的液体底部升腾而起,在表面无声地破裂,散发出更加浓郁的、带着致命甜腥气的惨白色雾气!那雾气如同拥有生命,丝丝缕缕,袅袅上升,在沟壑上方形成一层半透明的、不断扭曲变幻的惨白纱幕,使得沟底那幽蓝的“河流”更加朦胧、更加神秘、也更加致命!浓烈的硫磺和金属气味,正是从这“河流”中蒸腾而出,源头在此!
“陛下,” 一个苍老、沙哑,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和金属般冷硬质感的声音,在巨大的机械轰鸣声中清晰地响起,如同鬼魅的低语。¢咸¢鱼¢墈¢书-蛧¨ ¨埂¨鑫^嶵,全`说话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嬴政身侧三步之外。他身形异常枯瘦矮小,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穿着一件洗得发白、打满补丁的粗麻短褐,与周围奢华森严的环境格格不入。唯有一双眼睛,深陷在布满皱纹的眼窝里,却亮得惊人,如同古井中投入的两颗寒星,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冰冷智慧光芒。他便是墨家最后的钜子,也是这座地宫无数致命机关的缔造者——公输轨。他枯瘦如鸟爪般的手指,缓缓拂过身旁一个半人高的、由无数复杂青铜构件咬合而成的枢纽控制台。控制台表面,一只巨大的青铜饕餮兽首狰狞地凸出,兽口大张,獠牙毕露,仿佛随时会择人而噬。公输轨的手指划过饕餮冰冷的纹路,声音在巨大的地宫空洞中带着奇异的回响:“此乃‘玄冥之河’,以大地之精(汞)、玄黄之魄(硫磺等物)融炼而成。生者踏之,立化枯骨;亡魂渡之,永锢幽冥。此河一成,陛下万世宫寝,鬼神莫侵,永绝后患!”
嬴政没有回应。他如同凝固的雕像,沉默地伫立在深沟的边缘,距离那翻滚的惨白雾气仅一步之遥。幽蓝诡异的水银光芒,清晰地映在他深不见底的瞳孔深处,如同点燃了两簇来自九幽深处的、冰冷的冥火。那光芒在他眼中跳跃、流转,仿佛在无声地述说着生与死的界限,永恒与寂灭的奥秘。他身上玄色的锦袍,在幽暗的光线下几乎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只有衣襟边缘微弱的金线反光,勾勒出他挺拔而孤绝的轮廓。硫磺与水银混合的剧毒蒸汽,带着刺鼻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