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裹挟着湿冷的雾气扑面而来,范秋生攥着火把的手已经沁出冷汗。转过鹰嘴岩时,峭壁间骤然旋起怪风,火苗在铜制灯罩里挣扎两下,竟被生生扯出灯芯,化作数道猩红流星坠入深涧。
王梦兰的尖叫卡在喉咙里,指甲已经隔着粗布衫掐进丈夫的皮肉。
黑暗像是浸透墨汁的棉絮,将盘山石径裹得密不透风。范秋生能听见自己喉结滑动的声音,后背紧贴着妻子颤抖的身躯。
”当心脚下!”王梦兰突然扯住他。
几点幽蓝磷火自谷底浮起,分明是冷水溪的方向,却违背常理地逆风飘升。那些光点在半空悬停片刻,忽如活物般游弋聚散,渐渐拼出个蛇形的图腾。
磷火突然炸成满天星子,山道两侧的灌木丛里传来细碎的簌簌声。
王梦兰死死捂住嘴,她分明看见暗处浮着十几双猩红的眼睛,像是被火把残存的热气吸引的兽群。
范秋生摸到腰间别着的柴刀,刀刃与银饰相撞的轻响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当第一缕天光刺破云层时,两人几乎是滚下最后一级石阶。
山下集镇。
车站里,一辆锈迹斑斑的客车孤零零地停着,车顶反射着鱼肚白。司机叼着烟卷,打量这对狼狈的夫妻。
一上车,夫妻俩便瘫坐在掉漆的座椅上。
两天后,也就是正月初八的下午,范秋生夫妇赶回了芙蓉小学。
土坡口的老槐树上,他们去年挂的招工横幅只剩半截布条,在北风里扑棱着像是招魂幡。褪色的铁门在寒风中震颤,门框上残留的”好好学习”铁牌突然坠落,在范秋生脚边炸开一朵铁锈的花。
”初五上午来的人,说是教育局长批的条子,危房改造。”何伟军愤恨地说,”何山那龟儿子戴了顶貂皮帽,亲自指挥人拆了我们帽服厂的教室。”
”何山不是涉嫌投机倒把,被公安抓了吗?”范秋生很是纳闷,年前,他亲眼看到公安同志抓走了何山。
”来的时候,何山丢给我一张复印件,要求我们正月初五白天搬走所有东西。”何伟军掏出一张发皱的复印件,复印件是教育局局长戴立山的批文,旁有一行钢笔小字:危房改造,特事特办。
落款日期是正月初四。
芙蓉小学的危房改造,由何山来搞?范秋生很是糊涂,搞不清这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思量再三,他决定去教育局,问个清楚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