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子平时翻书就要犯病,也就是看你写的东西,竟还真能看进去几个字。”
楚矜言说:“他性情不稳,但为了喜欢的东西,还是愿意学的。”德贵妃笑道:“放心,晚饭前一定带到。”她看着楚矜言,笑容中却掺杂上了一点忧虑:“只是这事闹的——你是兄长,年后小意要开府,陛下定然不会让你再拖了,恐怕也要一起分出宫去,那……”德贵妃没有言明,可他们都知道,这件事对楚矜言来说,最令人忧虑之处,便是没有自保之力的母亲。楚矜言眼中闪过一丝坚定之色:“过完年之前,我定会想到办法,不会留母亲一个人在宫中的。′n.y\d·x~s¢w?.~c-o/m~”德贵妃看着他,被那种笃定的态度安抚了几分。“好,”她说,“你一向有办法的。玉淑姐这些年实在受了不少苦,只好在还有你这个儿子。”楚矜言笑了笑:“也是有赖您多年照拂。”“嗐,”贵妃道,“我们姐妹何必说这些,你从出生便叫我一声姨,也不是白叫的。”她亲自将楚矜言送出宫去,太阳已经快要下山,皇城外快到新年的烟火气几乎跨过高高的城墙,弥散到了这冷冰冰的宫中来,夕霞金红金红的,将天空照亮了一片。楚矜言心下放松,正待回莲芜殿去,又突然想到节前可能再送来几份文书,遂中途改道,走出内宫,打算再去工部值房瞧一瞧。直到很久以后,他想到这一天,都会无比庆幸,自己在夜晚到来之前,出了这么一趟宫。尚未行至营缮所衙门,楚矜言便看见一个熟悉的面孔——是老师府上的家仆。那个年轻人虽然已经尽力抑制,可满面惊惶之色,竟无从掩盖。楚矜言心里蓦然一沉。他连忙紧走几步,一把拽过东张西望的小仆,将他拉到一个偏僻的静室。“怎么此时进宫,可是府上出了什么事?”“府上、府上倒无事。”小仆见着他,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着急忙慌地摸出一封信,“是白将军出了大事,殿下,老爷要我务必将这信交给您,我刚才见内宫门落了锁,正想这下可完了……”小仆还在紧张地喋喋不休,楚矜言却已不再听他的话,他拆出那张薄薄的纸,心下又是紧张,又有一种莫名的叹息。原来是这时。终于来了。信中急急写着几个字,看出是匆忙挥就,他从老师家回宫的这么几个时辰中,不想八百里急报,边关已出了大事。匈奴休屠王部不知从何处取道,竟凭空绕开长城,奇袭苍裕关,白氏大军却部在最前方的薪门关,无人察觉,援救不及,被草原铁蹄冲开了城门。只是一夜之间,荆云六州,竟都易主了!***景元十六年的新年,许多人注定过不好了。楚矜言得了信,立即便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将军丢城已是大罪,具体下场参照南部战线被斩的几位参将,可更严重的是——休屠王攻下苍裕关的方式。这样绕过薪门关,在周国的土地上大摇大摆,如入无人之境的样子,说大周军中没有内鬼通风报信,别说景元帝,便是天下的百姓,也是不信的。白家军丢了苍裕关,还能再抢回来将功补过,可若是被定了通敌叛国的罪名,这一整个家族,恐怕都要遭殃。虽然如此,可楚矜言仍是超乎自己意料的冷静,好像他早就在等着这一天了似的。“青鹤,你马上回老师府上,让他关门闭户,这一晚上,到明早内宫门开前,谁都不要见。”楚矜言思索了一瞬,语速很快地叮嘱章家的仆人。对方愣了一下,连忙应是,收起那张传信的纸,匆匆走了。楚矜言深吸一口气,飞快地在脑中把整件事过了一遍。毫无疑问,北疆军中有内奸。现在最要紧的,要么是把这个人揪出来,要么是从休屠王手中夺回荆云。可这两件事都谈何容易……那内奸能指引匈奴军队,如此深入大周腹地,一路上还避过所有可能的斥候和岗哨,定然隐藏极深。而匈奴此次攻其不备,想来也准备许久,说不定,连年前那几场大胜中,都有不少是草原人的障眼法!这整件事筹谋十分细密,专挑在战事并不吃紧时,又让后方粮草辎重无继,使白崇明不得不回京求援——那一段时间,便是北疆最为空虚,也最容易被操纵的时候。可这样一来,镇北将军是愈发洗不清了。可是……楚矜言想:那些人凭什么能掌握白崇明的行踪,知道他定然会在那时回到京城呢?除非——除非,对方有着不小的势力,这一次的粮草短缺,或许并不只是源于景元帝的猜忌防范,而是那些人刻意使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