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人入宫两月,往日养心殿整夜不灭的明黄宫灯渐次黯淡,取而代之的是飘来的丝竹小调,和碎玉般的娇笑声。·E\Z`小\说/网. ¨更*新*最′快.
五月榴花正艳,寿康宫却笼上一层惨白,太医院院使每日三进三出,廊下堆满熬药的药渣。
弘晟弘承几个孩子跪坐在太后榻前,十二岁的弘晟攥着祖母枯瘦的手,眼泪砸在团龙纹缎面上,“皇玛嬷再喝口药罢,孙儿等着带皇玛嬷去骑新得的玉骢马呢...”
太后浑浊的眼珠动了动,枯槁的手指抚过孙儿泛红的眼眶,“傻孩子...皇玛嬷要去见你皇爷爷了...”
宜修立在廊下,看着胤禛踉跄着扑进寝殿,往日挺直如青松的脊背,此刻竟弯得像秋日残荷。
太医们垂首退出时,对着她轻轻摇头,喉间溢出一声叹息。
太后的声音气若游丝,“皇后先回吧,哀家有话,要单独同皇帝说。”
安陵容捧着鹤氅候在檐下,见宜修脸色惨白,忙上前搀扶,“太后娘娘如何了?”
宜修摇摇头,“太医说,怕是灯尽油枯了。”
寝殿内,胤禛死死攥着太后的手,指节泛白如骨,太后的目光越过他肩头,落在褪色的《百子嬉春图》上,“皇帝,哀家老了,只怕熬不了几日。+第-一,看*书^网? !免?费\阅¢读!”
“儿臣已经下旨去寻神医,那神医能治好老十三,定也能...”
太后缓缓打断,“人终有这一日,哀家只有一个心愿。”
胤禛的手一紧,语气也冰冷不少,“皇额娘还是安心养着吧,朕定能寻到神医。”
太后紧紧着抓胤禛的手,死死盯着他,“他是你的亲弟弟!你当真要将他一辈子困在皇陵?”
“当年他勾结八爷党逼宫时,可曾念及兄弟情分?”
太后剧烈咳嗽起来,帕子上洇开点点猩红,“你...你已经是天下之主...何苦...”
胤禛忽然笑了,语气带着几分落寞,“天下之主?额娘可还记得,儿时您抱着老十四唱《月儿弯弯》,我在窗外站了整夜,您都不曾看我一眼...
只怕在皇额娘心里,这皇帝的位置该是老十四的。”
太后猛地坐起,又重重跌回锦被,“你既已坐上这龙椅,就该容得下亲弟弟!就当哀家求你,放了老十四。”
胤禛闭了闭眼,语气里带着两分决绝,“此事绝无可能,朕会让他守一辈子皇陵,待皇额娘仙去,他也好在您身边尽孝。¢微`趣^小!说? \免!费.阅-读¨”
宜修听见瓷器碎裂声,紧接着是长久的死寂,她心头一颤,掀帘而入时,只见胤禛僵坐在床前,指尖还死死扣着太后的手腕,两行清泪砸在太后的袖口,那双手,终究是再不能替他理平冠冕了。
太后崩逝,宫墙内外素缟如雪,宜修跪在灵前,看着胤禛往金棺中放入一卷泛黄的《木兰词》,恍惚间才惊觉,他鬓角白发更甚,玄色丧服下的脊背,再也挺不直了。
此后的日子里,胤禛仿佛又回到了甄嬛小产那暗无天日的时光,养心殿的朱漆大门整日紧闭,唯有案头堆积如山的奏折与他相伴。
百日孝期一过,紫禁城渐渐褪去素白,各宫颜色鲜亮如新。
养心殿的夜色里,开始回荡着年轻妃嫔银铃般的嬉闹声,胤禛行事愈发放纵,有时竟一夜连召两名新晋答应。
宜修曾婉言相劝,却换来胤禛冷厉斥责,自此再不敢多言。
永和宫内,安陵容正对着菱花镜细细点绛唇,忽闻殿外传来细碎脚步声。
罗太医身着墨绿官服,踏着满地月影匆匆而来,至殿内便恭敬跪地,“微臣参见淑妃娘娘。”
安陵容指尖轻颤,眉梢微蹙,“罗太医深夜至此,莫不是皇上龙体有恙?”
可这些日子养心殿夜夜笙歌,怎么看都该是一副生龙活虎的模样。
罗太医压低声音,神色凝重,“自太后殡天,皇上看似神采奕奕,实则全靠方士所献丹药支撑,臣观其脉象虚浮,内里早已亏空严重,长此以往,恐有性命之忧。”
安陵容玉指轻叩紫檀木桌,护甲与桌面相击发出清脆声响,她眸光流转,低声问道“依太医所言,皇上还能支撑多久?”
罗太医犹豫片刻,缓缓伸出五根手指,“最多五年。”
“五年....还是太长了些。”安陵容轻声呢喃,望着窗外如钩弯月,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太医院上下都长着一张嘴,若你与他们结果不一,只怕皇上会问责于你。”
罗太医俯首叩首,“微臣明白。”
安陵容微微颔首,摆摆手让他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