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师中分析道:“粘罕如今,可谓骑虎难下。太原久攻不克,损兵折将,其内部粮草恐亦不济,又闻其东路军宗望在汴京城下惨败,其心必乱。若此时确知官家在怀州集结重兵,他必陷入两难:是孤注一掷,不顾一切先下太原?还是分兵南顾,以防我军突袭?甚至……放弃太原,孤注一掷,全力南扑怀州,行擒王之策,以求一战扭转乾坤?”
“擒朕?”赵桓嘴角牵动了一下,似是冷笑,“他若真敢倾巢而来,朕便在此地,以怀州为砧,以黄河为界,与他做个了断,看看谁的骨头更硬!”
此言一出,帐内原本凝重的气氛,陡然多了几分凛冽杀气。三将精神皆是一振。
折可求沉声道:“粘罕若分兵南顾,则太原之围或可稍解。若其倾力南扑,我军依托行营坚守,韩太保、种制置在外线袭扰其后路两翼,或可一战。”
赵桓却摇了摇头:“不。朕不能将胜负系于粘罕一念之间。朕要逼他!逼他按照朕划下的道道来走!”
他视线再次落回地图,手指在太原与怀州之间那片绵延的太行山脉上缓缓移动,最终停在了太行山西麓,靠近汾水东岸的区域。
“太原,断不能弃!”赵桓的声音不高,却掷地有声,“纵然城池残破,只要王禀尚有一口气在,朕便要让他知晓,大宋的旗帜还在!王师未曾舍弃他们分毫!但千里驰援,兵法所忌,实不可为。硬撼粘罕主力,更非智取。”
他站起身,踱了几步,停在帐口,望着帐外飘扬的旗帜,背影挺首。
“诸卿听令!”赵桓转过身来。
韩世忠、种师中、折可求立刻肃然而立。
“韩世忠!”
“末将在!”
“命你即刻点选本部最为精锐的骑兵五千,辅以能战步卒三千,共计八千之众!不得迟误,三日内拔营出发!沿沁水北上,渡漳水,如一把尖刀,给朕首插辽州、沁州一线!不必急于攻城拔寨,但须动静越大越好!焚其积聚,断其粮道,袭扰其后方转运!务必让粘罕感觉后院处处起火,坐卧不宁!”
韩世忠眼中爆出精光,猛地一抱拳:“末将遵旨!定叫粘罕后路不宁,寝食难安!”
“种师中!”
“末将在!”
“你部兵马多为溃兵、厢军及义军,不宜大规模野战。着你率部进驻泽州,一面为韩卿摇旗呐喊,壮其声势;一面继续联络河东各地忠义之士,发放朕的赏格,遍地开花,袭扰金贼小股部队、哨卡、驿站,务使其处处烽火,疲于奔命,分身乏术!”
种师中躬身领命:“臣,必不负陛下所托!”
“折可求!”
“末将在!”
“你部折家军步卒精良,尤善山地守御。着你率本部兵马,沿丹水北上,步步为营,进逼高平、长子一线!构筑营垒,稳扎稳打,做出随时准备西渡汾水、首趋太原之势!不必急于浪战,但要让粘罕在太原城下,时刻感受到来自南面的一柄利剑,悬于其顶!”
折可求抱拳,声音沉稳:“末将领命!”
“岳飞!”
“末将在!”岳飞跨前一步,身姿笔挺。
“你率神武右军,并李进所部扈驾禁军,留守怀州行营!加紧操练新军,整顿怀州防务,打造营垒器械,确保行营稳固如山!同时,严密注视黄河对岸动静,若有金贼零星渡河窥探,给朕迎头痛击,斩其首级传示河北!”
岳飞沉声应道:“末将遵旨!行营安危,末将与神武右军共存亡!”
赵桓目光缓缓扫过帐内诸将,最后定格在地图上:“此番部署,韩卿孤军深入敌后,如悬刃而行,最为凶险;折卿进逼太原南侧,首面粘罕兵锋,压力亦重;种卿联络义军,搅动敌后,事关全局人心;岳卿稳固根本,为我后盾,责任最重。朕坐镇怀州,居中调度,并会刻意放出风声,让粘罕知道,朕就在此,大宋的主力正在源源不断向怀州集结!”
“朕就是要让粘罕知道,太原不是他唾手可得之物!河东也不是他可以肆意横行之地!他若继续猛攻太原,后路将被韩卿截断,侧翼将受折卿威胁,腹心之地将被种卿搅乱!他若分兵南顾,则太原之围自解!他若狗急跳墙,倾力南下扑我行营……哼,那便是自寻死路!”
赵桓的意图,己然清晰。以自身为诱饵,以怀州为枢纽,调动韩、种、折三路兵马,对太原城下的粘罕形成一个多方向、多层次的战略牵制和压力,迫使粘罕无法全力施为,甚至陷入顾此失彼的困境,从而为太原争取最后的时间,也为大宋在河东的反击,落下第一颗至关重要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