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水浇灌过的稻苗,此刻都开出了洛神花,花朵垂首如泣,却在每片花瓣上凝结着血珠,像是千万双眼睛,仰望着云端。
雷部神官的锤子悬在半空,竟再难落下。那些血珠里映着凡人的执念,映着花神的血泪,更映着这片土地上千万个日日夜夜的耕耘与守望。云层翻涌如怒海,却始终没再落下一道雷。宓罗趁机撤去阵图,扶着阿野躲进田边的稻草垛,她能感觉到,青帝的怒意里,竟夹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叹息。
“他们不会放过我们。”阿野靠着稻草,望着天际逐渐散去的阴云,忽然握住宓罗的手,触到她掌心因画阵图磨出的水泡,“但至少,花种保住了。”宓罗低头看着交叠的双手,他掌纹里渗着未干的血,与她掌心的咒纹交织成网,像是天地间最荒诞又最动人的契约。
稻草垛外,洛神花在晨风中轻轻摇曳,每朵花下都垂着一滴血珠,在阳光里折射出七彩光晕。阿野忽然想起宓罗说过,洛神花又名“留春客”,此刻他终于明白,所谓留春,从来不是强留时光,而是用真心血泪,在天地规条间,为彼此硬生生辟出一寸春光明媚。
卯时将尽,阿野听见远处村落传来此起彼伏的“芒种安”呼声,孩童们的笑声像串铃般清脆。宓罗靠在他肩头,白发与他的银丝缠在一起,竟分不清谁更苍老。她指着天际露出的一线晴空,那里有一只断线的纸鸢正飘向云端,像极了他们此刻的命运——明知终将坠落,却仍要在风里,舞出最自由的弧线。
“看,纸鸢上有洛神花的图案。”宓罗轻声说,阿野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纸鸢尾部的红绸上,果然绣着朵栩栩如生的洛神花,花瓣上的纹路,竟与他掌心的血印一模一样。他忽然笑了,笑声惊起几只麻雀,扑棱棱飞向挂满露珠的稻穗。
在凡人的血泪与花神的咒文里,这个芒种的早晨,终于在天威与执念的夹缝里,长出了属于他们的春天。而远处山神庙的铜铃,不知何时又响了起来,这一次,铃声里竟带着几分暖意,像是古老的土地,在为两个逆命的生灵,轻轻哼起一首无字的赞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