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响了,三更天。
江渊盯着女帝鞋尖上的东珠,忽然想起小时候,母亲抱着他坐在龙椅上,教他数东珠的数目。
那时他以为,东珠是天下最漂亮的东西。
“臣...谢陛下赏赐。”
太庙的青砖上,太安公主跪在蒲团上,听着身后淑妃的耳语。
月光从棂星门漏进来,在她鸦青的鬓角镀了层银边。
“江渊私牵战马,被陛下当场拿住?”
她指尖划过膝头的孝经,书页上还留着晨露的痕迹。
“淑妃娘娘,消息可准?”
淑妃的绢帕绞得变了形:“千真万确,周侍卫亲自验的马。陛下震怒,差点要拿江渊问罪。”
她忽然凑近,压低声音。
“长公主,这可是天赐良机——若您此时去替江渊求情...”
“求情?”
太安公主忽然笑了,笑声像檐角的铜铃,在寂静的太庙荡开。
“母皇最恨的就是结党营私。我若为江渊求情,岂不是告诉母皇,我与他有私?”
她指尖敲了敲孝经。
太安公主站起身,月白长裙拂过青砖,绣着的丹顶鹤仿佛要展翅飞去。
“母皇此时必定在气头上。”
她望向紫禁城方向,那里灯火通明,像座燃烧的宫殿。
“但气头过了,便会想起江渊的好处——毕竟整个长安,能从突厥人手里骗到战马的,只有他一个。”
她忽然转身,指尖捏住淑妃的下巴,像女帝方才对江渊做的那样:
“你去告诉母皇,就说本宫在太庙跪了整夜,只为当年江将军的旧恩——当年本宫出痘,是江夫人送的药引子。”
她松开手,淑妃踉跄后退。
“记住,要哭,要让母皇看见你眼尾的泪渍。”
“可...可江渊不是您的仇人吗?”
淑妃捂着脸。
十年前,江将军在朝堂上弹劾她的母妃,导致母妃被禁足半年。
那时她躲在帷帐后,看见父亲跪在丹墀下,白发被金銮殿的穿堂风吹得乱飞。
“仇人?”
她忽然轻笑。
“母皇喜欢下棋,江渊是她棋盘上的一枚妙子。但妙子若太锋利,母皇便会磨一磨——而本宫,要做母皇手里的刀。”
她转身走向太庙正门,裙摆扫过满地月光:
“去准备吧,天亮前,本宫要让母皇知道,全天下最孝顺的女儿,在太庙为她的江山跪了一夜。”
将军府的马厩里,江渊盯着剩下的十匹战马。
马夫正在给最俊的那匹黑马梳鬃毛,黑马忽然抬头,瞳孔里映着东方的鱼肚白。
“将军,这马...”
江小刀欲言又止。
“知道。”
江渊摸了摸黑马的鼻梁,掌心传来温热的触感。
“神武军的旗号,明日就会来接马。”
他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说不出的苍凉。
二十赌十五,十五剩十——母皇这算术,倒是比呼延千尺强多了。
江小刀低头,看见将军袖口的补丁。
那是去年冬天,将军把新做的棉衣送给了城外的灾民,自己穿着旧衣过冬。
“将军,咱们就这么认了?”
“不认?”
江渊转身,看见院墙上爬满的牵牛花,在晨露里开得正好。
“你是想让母皇的羽林卫再来抄一次家?”
他忽然伸手,掐下一朵牵牛花,花瓣的汁液染在指尖,像血。
“十年前父亲在天牢里说,要想在这宫里活下去,就得学会装糊涂——可父亲忘了,有些糊涂,装着装着就成真了。”
他将牵牛花抛向马厩,黑马忽然踏碎花朵,蹄印里染着淡淡的红。
远处传来宫钟的声音,晨雾里,神武军的旗号已经隐约可见。
江渊摸了摸腰间的玉佩,那是母亲留给他的,刻着半只麒麟。
另半只,在女帝的妆匣里。
“去把地图拿来。”他忽然说。
“既然战马没了,那就该让母皇看看,臣的脑子,比战马更值钱。”
晨雾渐浓,将军府的朱漆大门缓缓打开,神武军的校尉带着二十辆马车驶入。
江渊站在廊下,看着战马被一匹匹牵走,黑马临走前忽然回头,朝他长嘶一声。
他忽然想起赌局上,呼延千尺拍着桌子骂他“汉人小儿“,那时他多得意,以为赢了赌局就能赢了天下。
可此刻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