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翎大婚当天,全城的百姓都去观礼了。
多年之后,他们都能想起那天的盛况。
一千多台嫁妆,站在三楼的露台上望不到尽头。
王府里豪爵勋贵摩肩接踵,玉盘珍羞不要钱地摆上来。
街上有招待平民的流水席,陌生人只要道一声喜,就能免费入座吃喝。
这是全城的盛宴。
不过新娘是真的呆傻,她连婚礼的仪式都不懂,拜堂还是喜娘按着头拜的。
婚礼结束后,全城贵族和百姓开始纵情饮酒和跳舞。
——这只能算是上半场。
深夜席散后,新娘又换上了另一套婚服,这次是举办阴间的婚典,通称为灵魂结契。
三族大地的婚典有阴阳两场之分,白天和活人一起举办阳间场,夜间和灵体一起举办阴间场,他们认为,白天是肉身的婚礼,夜间是灵魂的婚礼。
肉身的结合是短暂和不断生灭的,但灵魂的结契却是永生永世的。
所以,新人只有在百分百坚定自己和对方生生世世绑定的情况下,才会举办结契大典。
新人于是又被推搡着祭拜了双方的祖先,并祈求得到神灵的加持。
新郎一瞬不瞬地看着脚步踉跄的新娘,似乎在为她的身体状况感到担忧。
冗长的仪式终于结束了。
新郎新娘被送入洞房。
钟翎为妻子除去婚服,一瘸一拐地给她端来糕点,新娘虽然痴傻,但吃起东西来却一点也不含糊,一连吃了五块糕点,又喝了些果子酒才满足。
倒头便要睡。
钟翎笑笑,为她擦了脸,吹熄了蜡烛。
满室馨香。
成婚第一年,府里的人都以为新郎会厌弃新娘,摩拳擦掌地准备介绍自家的姑娘去王府享福。
他们没等来这一天。
成婚第二年,新娘突然变得正常了。
“钟皓光,我怎么在这里?”叶兰绡有一天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醒来。
“宝宝,你醒了?第八场唤醒仪式已经成功了。”钟皓光说。
“诶?”叶兰绡惊讶了一下。
紧接着,叶兰绡又被另一个消息弄懵了——她怀孕了!
“钟钟……钟皓光,这是怎么一回事?”叶兰绡眼睛瞪得大大的。
“我们成婚已经一年多了,你怀孕不是很正常吗?”钟皓光理所应当地说。
叶兰绡硬着头皮接受了自己的孕妇身份——反正只是虚假的仪式。
这次的梦境却很长,长到叶兰绡数婴儿的心跳时,感觉那心跳是一粒一粒的,而以前梦境中时间是抽象的、大片大片的,不会有一粒粒的具体感。
叶兰绡只象征性地给婴儿准备过几件衣服和鞋帽。
可钟皓光每天都会给孩子做胎教,他给孩子念书、弹琴,还会拉着她去散步,给她找来许多不曾见过的美味的果子。
“你有必要演得这么像吗?”叶兰绡大惑不解。
钟皓光笑笑,没有回答。
叶兰绡最爱吃一种悬崖上采摘的莓果,清香可口,汁水四溢,是她唯一不会过敏的蔷薇科水果。
进贡这种莓果的是府里最下等的一个羊倌儿,钟皓光把他提拔到叶兰绡身边当了一等仆人。
那仆人说这果子叫羊秧莓,他们那里的岩羊冒着生命危险也要爬到悬崖上吃这莓子,“好多吃一口就掉下来,死掉了呢。”随从惊骇地说。
钟皓光听他说话很反感,把他降为三等仆人,每天只给他派摘莓的任务,并不让他近身伺候。
不久,叶兰绡生下了这个孩子。
孩子一生下来,钟皓光便把孩子抱走了。
叶兰绡在一阵婴儿的哭声中醒了过来,第九次仪式成功了。
“钟皓光,钟皓光,”叶兰绡在梦境中寻找钟皓光的身影。
她跑到钟皓光面前,发现他满脸泪水。
“怎么了?”叶兰绡心里一咯噔。
钟皓光的手上都是血,眼神灰败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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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兰绡再度回到人世时,已经是七天以后了。
她的耳边是阵阵祈福的梵唱声。
她费力地睁开眼,入眼的是邵峋憔悴而陌生的脸。
叶兰绡觉得似乎有好几年没见过他了。
她记得他们还在冷战,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和他打招呼,怯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