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万籁俱静。
连密密匝匝的雪粒扑落在茅草屋顶和木柴垛的细微响动清晰可闻。
冷,侵入骨髓的寒意,她缩成小小一团依旧无法抵御。
她把头稍微探出破棉被,有些羡慕地瞧着黑暗中相拥取暖的阿爷和阿婆。
冰冷的风伺机窜进被窝吮吸走仅存的一点热意。
“叮铃!”一丝清脆至极的玉佩碰撞声突兀响起。
周遭隐匿的气息蓦地嘈杂起来。
她的心头冒出一丝颤动的热意。
声响越来越近,如同勾魂的乐曲。
她不由自主爬下床,笼上单薄寒衣,想去一探究竟。
破旧的木门发出粗哑沉重的呻吟,她吓得往回看角落的动静。
奇怪,整座村子仿佛都陷入了死寂。
世界声音的来源只剩下不远处那道袅娜的华服女子,和天上的雪粒子。
她小小的身形紧扒着木扉,眼珠子死死盯住那点闪烁的光亮。
提着灯笼的女人走近了,打眼过去相貌普通。
八字长峨眉,颊上胭脂淡薄,樱桃小口。
只一双曳斜的丹凤眼摄魂夺魄,直将整张鹅蛋脸抬高成了倾国之姿。
衣着却是华贵非凡,挑心髻上缀满宝石簪钿,系裹了毛茸茸的“卧兔儿”,一身纹样华丽艳红水绿的宽衣广袖。
这样冷的天,女子却如没事人一般,也没带仆从婢女。
神情倦懒妩媚,妖冶到邪气。
“你是谁?”她小声问了一句。
贵人如何会踏足穷山僻壤的小乡村?
心口跳得越来越快,催发出的热气竟驱逐了彻骨寒意。
女子鲜艳欲滴的唇动了动,对她伸出青葱玉指。
【不可以!别搭上去!不要跟过去!】
天穹裂出黑洞洞的口子,暗沉的画外音混合闷雷的响动,车轱辘一般滚过。
它还在说:【逃啊!快点离开啊!】
【否则,你就会开启悲惨的命运,万劫不复!】
可她却恍若未闻。
心脏滋生了无法割裂的天然依恋和熟悉感,她用小小的手掌紧紧拉住了那个女子。
不要!
饮香猛地睁开眼弹射起身。
窗户大敞,半夜骤然降温后的寒气肆意涌进来。
楼上张嫂又在剁肉馅了,咚咚地正像梦中的雷声。
隔壁的老旧电视机按时播放着昆曲的吟哦。
抹了把脸,她提醒自己现在在现代的筒子楼里,鼓动的心跳平息下来。
竟然梦到了和他的初次见面。
仅只是在回忆中见到木鬼,她的身体还是会下意识震颤。
恨意、恐惧、兴奋、委屈与酸涩被打翻交织。
今日心情糟糕!
饮香臭着脸披上羽绒服,暗骂:都怪南方防不胜防的鬼天气,刺激得她想起了刻意要遗忘的过去。
拉开铁门,事务所外的走廊堆了几叠褪色的塑料花盆。
楼梯口的铁皮信箱里塞满了广告传单。
饮香慢慢走出灰白色的七层筒子楼。
空气中顺风卷来了早点摊的气味。
老板娘用长筷翻搅着“嗞啦”作响的油条,肠粉面点店的大叔笼罩在蓬勃雾气里。
上班上学的行人匆匆穿梭,吸溜白粥豆浆声、铁锅翻炒和聒噪呵斥不绝于耳。
不过是些家长里短,可她的心情意外又好了起来。
走到小广场入口熟悉的椰子摊处,饮香疑惑一挑眉。
“王大哥,今儿怎么回事,平常在这嗑瓜子下象棋的叔叔婶婶去哪儿了?”
大哥神秘秘指广场顶端:“那个老修堂新来了个什么圣导,不就是洋和尚嘛,长得像本地娃崽。人家会来事,一来就发通知:周六免费发米面油,没信教也要得,登记屋里几个人就行。现在老太爷老奶全都跑去领鸡蛋了啵!”
“什么圣导呀,根本是来拍电影的男明星!”对面美容院小妹窃笑。
“饮香我跟你说,昨天他淋雨经过,天菩萨!衬衫底下腹肌有六块哦,神仙娘娘也把持不住~”
“去去!你个发癫妹,犯色戒要挨的,冲撞了神小心下地狱啵!”
小妹不甘示弱:“你龟儿躲边边上装啥子懵?领鸡蛋都不敢,怕帅哥哥勾走你魂儿哇?昨天你那张脸垮的——啧啧,酸菜坛子打翻了都没你酸!”
饮香摇头失笑,兴致勃勃看了会两人斗嘴。
突然想起来,那个新来的圣导该不会就是荼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