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本来还打算用广阳各家的人手和资源安置矿奴,但广阳大军一夕之间全都散了,搞得刘备措手不及。
再加上雍奴县的老弱也需要安置,一时间脱不开身,也腾不出那么多人手攻取渔阳。
最重要的是,公綦稠这么一搅合,便没人再有讨逆的名义了,刘备若自行攻打渔阳,是真会被视为造反的。
只能先以安民为重。
宗员召公綦稠入蓟县劝告,但公綦稠却不肯,声称广阳全是不服王命的黄巾贼,说宗员肯定受人挟持……他自去了右北平,与右北平太守刘政混到了一起。
而随后不久,北中郎将卢植有军令传来,措词极为严厉,指名道姓要求刘备入冀州随军讨伐张角。
……
……
历史是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
乱世的历史尤其如此。
家师曾说,史书记的是过去的事,是已故之人的事,所以这叫‘故事’。
故事是人编的,或许史官能做到秉笔中正,但那些已故英雄的神异与豪言,却无人能亲眼所见……那自然得编一编。
再说,史官毕竟是官,且多为世代传继之官。
是官,便有官的难处。
哪些能写,哪些莫记,哪些要编,哪些要实……都是要有数的。
若是非要以笔为天下衡,事事照实以录,那这史官就得如太史公一般落罪赴刑了。
所以史书向来惜字如金,一句‘岁饥,民相食’,寥寥几个字,便记载了千万人的生死。
同时,史书也往往不惜千言——若是落到名门显贵之祖辈,那便是碌碌无为也得写进书里,还要称赞一番无为而治,当受万世铭记……
谁让草民没有字呢。
人若是没有字,那史书上便没有字。
生与死,便都是小事。
我叫陈封,家父名讳九尺,他没有字。
我本来也不该有字,但家父用性命为我挣得了前途,使我有了师门,也有了截然不同的人生。
我的命运,是因道义改变的。
从那时起,我便明白,奉忠守义可以福泽子孙,也可以使原本无字的卑微寒庶青史留名。
我得恪守道义,否则便对不起家父。
年初,家师接了师祖来西河。
我十五岁,刚过孝期,又是孤寒独活之人,家师便请德高望重的师祖提前为我表字,让我撑起家门。
师祖说,封字有建土培林之意,是祚禄延续之名,且我本也承了家父福荫,便为我表字‘承祚’。
家师当时听师祖说‘承祚’,愣了很久,随后问我有何理想。
我生来耳弱,难以听见细碎之音,这使得我很难过得了武选。
家师的武选有夜战闻声示警,也有金鼓战阵进退,这两项对大多数兵士而言不算难,但对我而言很难——如果身边有嘈杂兵士,我便很难听见远处的声音了。
精锐战兵必须是听力敏锐之人,我虽不甘,但也能理解,人各有短长,不能强求。
我无法得入近卫,便只能多读书。
耳边嘈杂纷扰比旁人少,也是有些好处的,无论是学文还是学医,我都能全心全意,少有错漏之时。
师母说百闻不如一见,闭了双耳,只靠眼和心,反而更容易看到真实的世界。
于是我禀复家师——我想录史。
我想把我这一生看到的都记下来,把如家父那般道义昭显的无名之辈,写入家史之中。
师祖很高兴,说写史是古今传承之志,乃大志向。还说家师没学经义,学的德行,那就正该让我传继道义。
但家师愣了很久,说这是天意,或许陈承祚此字便合该修史(注:陈寿字承祚)。
家师咕哝着说,若我将来有了传史的儿孙或门徒,不妨也以承祚为笔号……
我不明白家师为什么这么说,但承祚二字确实很适合作为传史续志的笔号。
从那以后,我有了落名于史书的机会。
家师,也是我的主君,给了我撰写家史的差遣。
虽说我修的只是家史,但能以眼见为实,这便是承继道义。
我问家师,可否将一切都据实以记?
家师说,可,且无需避讳。
我又问,不论家世吗?
家师说,历史是人创造的,不是家世创造的。
于是,我亲手将家父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