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自己会来,他知道自己会来亲手再杀他一次。
他想到这个结果了。
他不恨么,为什么不恨自己......
他宁愿死也不肯起兵,原来是真的,原来婶婶说的话是真的,原来婶婶才是一直最懂他的人。
听探子说,他们大吵了一架,听说,婶婶病重的日子里始终不肯见他。
他连婶婶都失去了。
那是这世上唯一懂他的人,唯一用命爱着他的人。
最后也离开他了。
他失去了所有能失去的东西。
好像是拜自己所赐。
好悔。如果重活一遭,当年悬崖之上他没有迟疑,而是坚定的拉住了婶婶的手。
如果那样的话,他们或许还是和乐的一家人。婶婶不会被苏宸明蹂躏。叔父不会寒心至此。
他们或许甚至都不会死。
拜自己所赐。当真是拜自己所赐啊。
可回不去了,再悔也都回不去了。所有的一切皆在一念之间,大错铸成,再难更改了。
他提手,猛地给了自己一记响亮的耳光。他的脸霎时结了一团红印。
“叔父.....叔父.......”
苏承榕踉踉跄跄的回到大殿前的时候,见到了跪在地上一身缟素的六子,他赶走了太监宫女,紧走了几步,将六子搀了起来,六子的眼皮下凝着一团黑眼圈,两只眼睛也红红肿肿的。六子晃了晃神,声音艰涩的问他:“皇上找我何事。”
苏承榕的声音一片凄清:“承玉,你恨我么。”
六子苦笑着,两只眼睛却是极红着的:“皇上多虑了,我有什么恨不恨的,我又不是他们亲儿子。”
苏承榕哀伤的望着六子:“承玉,你别骗哥,你从来不骗哥的。哥想听实话。”
六子的眼睛越来越红,两只圆圆的眼睛里凝着泪光,他似乎竭力的让自己不要哭,喉咙里却发出了呜咽的声音,他颤声道:
“我娘后来病重的时候,大夫都说她不成了,她自己大概也知道了,却躺在床上和我说,我不会这么快死的,似锦怀着身孕呢,我得等到似锦临盆之后再咽气,因为我怕吓着似锦。
后来...后来我娘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张着嘴艰难而急促的呼吸着,喂她吃饭她连咽都咽不下,我只能用布蘸着清水涂在她起了皮的唇上。
后来,似锦终于临盆了,我不想她再苦苦的熬着受罪了。
我趴在她耳边和她轻声的说,娘,似锦生了个大胖小子,可爱极了,我哥说要立那小子为太子呢。
她那时候已经昏睡很多天了,却在听见了那句话之后,她慢慢的抬起了眼皮,睁开了眼睛笑了笑。
可当天晚上,她就去世了。
我爹临终的时候,眼睛睁得好大,问我能不能做到不怪你,不恨你。直至听见了我答应了他,他才肯闭眼。
我爹娘到死都没怪过你。我不懂是为什么,他们说得话极为默契,他们只说你还小,说你曾经经历过很可怕的事情。为什么,我弄不懂他们为什么不怪你不恨你。”
六子泣不成声:“可是我没爹娘了啊!我又成了孤儿了!你说我能不怪你么,我虽然答应了我爹,可我不是圣人,我真的能做到不怪你么?”
苏承榕艰难的开了口:“对不起...承玉,对不起....”
六子痛哭着。
苏承榕无声的落着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