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楼退票之后,老沈阴沉着脸,也不说话,肉肉的,一张脸都遮在暗影里。
他穿了一件中款的羽绒服,到膝盖上面,两只手插在羽绒服的兜里。
他的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的棒球帽,帽檐向下遮着,所以一张脸从鼻子以下都被羽绒服的领子挡住了,鼻子以上都被帽檐挡住了。
我回头盯他看了半天,啥也没看着。
之前在电影院跟老沈吵架,可能有任性和赌气的成分,但现在己经升级了。
我当时心里想,这啥人呢?真生气了?带女友出来看电影,还把女友气得不像样,这是东北老爷们吗?
这么小心眼呢?心眼没有虮子大!
我就噌噌地走出电影院。
电影院的正门开向东侧,在一条胡同里面。胡同有些狭窄,天又黑,当时什么也没有感觉到,就感觉到冷。
但当我走出小胡同的时候,脸上忽然落下凉凉的东西。
那是种什么东西呢?不是雨点,是种固体的小东西,但又轻飘飘的,似乎没有一点分量,可它的分量又实实在在的,凉的,硬的,小的,轻的,可以触摸。
我扬起头向天空看去。
妈呀,无数的洁白的雪花簌簌地落下,就好像是为了给赌气的我送来一件奢华的礼物一样,老天竟然将2021年的第一场初雪给我送来了。
我是个多么热爱雪的东北娘们呀?前年我在长春陪护住院的母亲,大半夜,看着母亲睡下了,我竟然披着大衣,在楼下厚厚的大雪里霸叽了整整一个小时。
惹得值夜班的保安过来问我:“大姐,你有啥想不开的呀?”
我对热心的保安说:“兄弟你是东北人吧?”
保安说:“嗯呐,咋地呀?”
我说:“东北人哪有不爱雪的?大姐没啥想不开的,大姐是觉得这么美丽的雪如果不出来欣赏一下,我会后悔一年的。”
把保安逗得在雪地里嘎嘎乐。
我真不是一个理智的人呢,情绪化得要命,一场雪,就把我拯救了,我的心情立刻春意盎然,鲜花盛开,载歌载舞,鞭炮齐鸣。
再回头看老沈,突然有点良心发现,觉得刚才怼老沈那些话有点说过劲了。
人家老沈大晚上放弃了为生死之交的大哥开车的机会,又请我吃饭,又请我看电影,在电影院人家可能想跟我多聊聊天,增加一点互相了解的机会,我却不知好歹地怼人家。
搁谁,谁心里能舒服?要换做我的话,我早炸了,还能容忍到现在?
我一个女人,能不能跟男人说话客气点,温柔点,妩媚点,别总硬邦邦的,都打了二十多年的光棍儿了,不能总用光棍的处世之道跟老沈相处吧?
要尝试着两个人的生活,要磨合,刚出厂的汽车还需要上路磨合一个阶段,才能跑长途呢!
再看老沈,越发地可怜老沈了,刚才的话,可能把老沈的自信心祸祸的稀碎稀碎。赶紧补救吧——
我主动跟老沈说话:“你送不送我回家呀?不送就不处了。”
老沈阴沉着脸,不说话。
哎呀,我这求和的话也不咋地,我就笑着说:“沈哥,你心里是不是想,那就不送了,正好不想处了。”
老沈的脸上终于有了笑模样:“不相处了,那我也得送,要不然你明天跟小许总告状,他能埋汰我一年,全公司的人都得知道。”
听老沈说话,他的声音里己经没有生气的成分了。
我就提议:“沈哥,下雪了,这么好的雪,天赐良机呀,咱俩在雪地里走一会儿。”
老沈不解地看着我:“嘎哈呀,在雪地里走啥呀?冷呵的。”
我被老沈的话逗笑:“赏雪呀!过去古人雪天还出来赏梅呢,你看贾府里林黛玉、薛宝钗、探春、惜春那些姑娘们,一到雪天就披上貂裘出来玩,还在雪地里作画吟诗呢。”
老沈一本正经地说:“我最膈应雪,那年和许总出差,就因为下雪,一下子栽进沟里,差点没命!”
妈呀,能不能聊到一个频道上了?我说东,他说西,这不是南辕北辙吗?
我在小雪里缓缓漫步,那种美妙的感觉实在是无法形容的,心情一首很亢奋。
我回头望着老沈:“沈哥,要不这样吧,咱俩走到马路尽头就行,那个拐角有家咖啡店,我在那里办过一张卡,还有几十元没花掉,你陪我花了去吧。”
老沈这次没有提出异议。
我尽量放慢了脚步,感受着雪花轻轻地飘落在肩头的感觉,就好像一只只精灵扇动着薄如蝉翼的翅膀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