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护在羽翼之下。
他教少爷识字,教他看账,也教小橘一些简单的规矩和女红。
然而,这棵老树终究敌不过岁月的侵蚀和这深宅的寒意。
在一个同样寒冷的冬天早晨,老管家没能再起来。
他走得很安静,像一片枯叶飘落尘埃。
老管家一走,这偏院最后一点微弱的屏障也消失了。
府里的管事立刻以用度紧张为由,裁撤了院里本就形同虚设的粗使丫鬟。
接着,每月的份例银子开始以各种名目克扣、拖延,送来的米粮、炭火更是少得可怜。
少爷顾川却似乎对这一切浑然不觉,或者说,他选择了某种逃避。
他变得沉默寡言,常常独自一人溜出府去,有时一整天不见人影。
小橘不知道他去哪里,也不敢多问。
她只知道,少爷回来时,身上常常带着酒气,眼神空洞,有时还会莫名其妙地发脾气。
少爷需要钱。
这个念头在小橘心里扎了根,她开始拼命地找活干。
浆洗房永远有洗不完的厚重衣物,冰冷刺骨的井水把她的手冻得通红肿胀,布满裂口。
厨房需要人手劈柴担水,沉重的斧头和装满水的水桶压得她稚嫩的肩膀生疼。
绣房里最繁复费眼的针线活,她也咬着牙接下来,常常在昏黄的油灯下绣到眼睛发酸流泪,只为多换几个铜板。
每一个铜板都被她小心翼翼地攒起来,藏在贴身的小布包里。
当少爷默不作声地站在她面前,伸出手时,她总是毫不犹豫地把那些带着她体温和汗水的铜钱放到他掌心,然后看着他默然转身离开的背影,心底某个角落会泛起细细密密的疼,又被一种固执的‘有用’感压下去。
只要少爷需要,她什么都能做。
日子在劳碌和少爷飘忽不定的行踪中缓慢流逝,首到有一天,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像石子投入死水潭——国公府的大小姐沈矜雪,据说与顾川少爷有了婚约。
消息传到小橘耳朵里时,她正在后院井边打水。
她愣了好一会儿,心口像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闷闷的疼,随即又被一种巨大的、纯粹的喜悦淹没了。
大小姐!那是国公府金尊玉贵的小姐,穿最好的衣裳,戴最亮的首饰,出入有丫鬟婆子簇拥,过得是顶顶好的日子!
如果少爷能娶了大小姐,那少爷就再也不用住这破院子,不用受人白眼,不用为几个铜板发愁了!
他会重新变成体面的少爷,过上真正的好日子!
小橘想着想着,几乎要笑出声来,连手里沉重的木桶似乎都变得轻快了。
她不在乎少爷身边站的是谁,她只在乎少爷能不能过得好。
只要少爷好,她什么都愿意。
然而,这短暂的喜悦很快被一个更加漫长难熬的夜晚击得粉碎。
那一夜,少爷又出去了。
天色一点点暗沉,首到浓黑如墨。
小橘坐在门槛上,望着那扇通向外面的角门,眼睛瞪得发酸。
风像刀子一样刮过她的脸颊,她却感觉不到冷。
屋里的油灯芯爆了一下,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她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每一点动静,风声,远处隐约的更鼓声,甚至是夜鸟的啼鸣……可始终没有熟悉的脚步声。
少爷从来没有这么晚还不回来过。
恐惧像冰冷的水蛇,悄悄缠住了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无数可怕的念头在她脑海里翻腾:少爷是不是又病了?是不是遇到了坏人?是不是……不要她了?
她不敢想下去,只能把单薄的身体蜷缩得更紧,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一丝腥甜的铁锈味。
那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的黑夜,她就在门槛上坐着,等着,首到东方天际泛出一抹惨淡的鱼肚白。
当晨曦微露,小橘己经麻木地开始搓洗衣物。
手指浸得几乎失去知觉,机械地重复着动作。
就在这时,角门“吱呀”一声轻响。
她猛地抬头。
顾川走了进来。晨光熹微,勾勒出他有些单薄的身影。
他看起来……不一样了。
脸上惯有的那种灰败、颓唐和浮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异样的平静,眼神却深得吓人,像暴风雨过后沉凝的海面,底下潜藏着某种小橘从未见过的、让她心悸的目光。
“少爷!”小橘失声叫了出来,她其实后怕,想问一问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