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昨日极力安慰郑春华,然而第二日,高殷还是要出宫。
不过他的行动没有昨日那般急促了,先是早晨时洗漱、收拾干净,在自己宫中用了膳,随后又和郑春华回屋中休憩,整个上午都用在陪郑春华身上。
到了正午,他写出奏文,就入宫向至尊呈览,可惜高洋当时正在睡觉,高殷不敢打扰,也只能先回去。
回来以后,他陪郑春华再玩了一会儿,就独自在桌案前忙碌着,时不时让宫仆带着书信出门,传达自己的命令。
郑春华怕打扰高殷做事,也不想让他认为自己干预政务,因此就在同一间屋内、高殷的身后不远处设了座位,默默织着衣物。
偶尔写得手酸,高殷就会停笔、四处走动,跑到郑春华身边坐着,逗逗她,然后再回去工作。
“七帝寺的僧人来邺城了啊。”
高殷说出这么个消息,让郑春华上了心,她放下手中活计,坐到高殷身边。
七帝寺在北魏太和十六年创建,至今已是66年,设置于中山,中山是北魏控御太行山以东的重镇,因此中山对北魏意义非凡,孝静帝元善见逊位后,他的封号就是中山王。
七帝寺又供奉着魏朝七代先帝的造像,因此元善见将元氏七庙的神主牌存放其中,可以说是元魏宗庙的象征。
后来孝静帝被杀,七代神主牌被取出来烧毁,七帝寺失去了与皇室的联系,特殊意义不再,退化为地方寺院,之后七帝寺与丰乐寺的僧众仅剩下五十人,财力也只能早出不足一米的小型造像,发愿文称“慨悼浮俗,生灭难遣,众行缺然,知何自运”。
元魏的辉煌如烟云般消散,活着的因缘之人对时局的变幻彷徨无措,七帝寺的悲叹只是他们将来命运的预演。
在一定程度上,七帝寺能联系上元魏宗室,作为一股正在逐渐衰退的政治势力,虽然目前还有影响力,可毕竟是无根之木。
高殷想做他们的根基,使用元魏旧人的力量。
“我本来想请他们来邺都演讲诵经,为至尊、母后和太后祈福,只是最近恰好出了一件事情。”
高殷拉过郑春华的小手,十指相扣、随意把玩,一边说着:“咸阳王斛律金,他的长子斛律光,你可知?”
郑春华微微点头,家中长辈偶尔会聊起齐国之事,这个名字略有耳闻,但具体意义,她还不太清楚。
高殷笑着说:“于我们齐国而言,他们父子就像汉朝的周勃、周亚夫,而才能过之。这段时间,亚夫的长女病了,我想先请僧人们为她祈福。”
郑春华眉眼微晃,马上说:“这是好事,君君仁心广阔,自有功德——可需要春华做些什么?”
高殷摇摇头:“只是想让卿卿知道这件事。不过七帝寺的僧人多为男僧,我觉得还是需要一些比丘尼才好,想请妙胜寺的女侣。”
郑春华了然,马上说:“春华家中恰好有与妙胜寺相熟之人,就请她写封书信,请些比丘尼如何?”
高殷面露欣喜,将郑春华搂在怀中:“吾家卿卿真是厉害!”
郑春华感受他炽烈的拥抱,隐约有些悲戚,又觉得能帮上夫君是最好不过。
作为未来的五姓七望,荥阳郑氏在整个北魏都有着巨大的影响力,虽然后期失去了地方基础,但政治上的影响力仍在,过往的辉煌也能让他们再吃数百年老本,包括宗教一途。
北朝社会动荡,民生艰难,因此“今生苦,来世幸”的因果业报宣传极容易被民众接受,佛教福报轮回的思想在民间广泛传播。
女性是其中重要的力量,其中既有正规教育远不如男子的原因,也有一部分在于太后、皇后等女性社会上流做为表率,同时平民女性崇佛的主要目的是为家庭与亲人祈福,因此她们积极的参加写经诵经、持斋戒斋、造像等容易实践的佛教活动,乃至有紧密的女性佛社组织。
女性的造像活动也远远比男性活跃,因为这个时代的生产力与科学技术低下,哪怕是健壮的成年人,也避免不了瘟疫等因素带来的重病,就更不用说体弱的孩童们了。
这个时代,人们的成长过程里,总是有家人亲戚得了重病不治,这个时候,佛教的宗教力量就能延伸,治好了是佛主显灵,治不好是因果报应,郑春华、高殷幼时都曾得过疾病,接受过僧人的祈福,某种意义上,佛教承担了这个时代并不健全的医学对人们的关怀需要,有时候需要赈济灾民,各地的郡望世家也会和僧人们一起合作。
所以多为女性僧侣的妙胜寺虽然正面的政治力量不如旧时的七帝、如今的合水,但在女性群体中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