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妈开车撞死人啦！”

“你别他妈胡说八道！我撞死谁啦？”

查公安：“王书记的俩兄弟。王秉江、王秉秋，一死一伤。”

“瞎扯淡。那俩玩意儿跟活兔子似的，大半夜跑山道上去干啥？王秉春就是想讹我！”

“谁他妈讹你。就是你撞的！”

查公安：“华子，今天凌晨三点我接到报案，拐子梁五里坡有两个人被撞坏，倒在路边。到那一看，两辆自行车倒在路边。王秉江送进医院没救过来，王秉秋还在抢救中。”

华子：“那得王秉秋缓过来再问哪。那条路走机动车可能真就我一辆。不过查公安，撞人有拿车尾巴撞的么。那是他们追尾呀。”

王秉春：“你还知道追尾？”

“去你妈的！老子见过的车比你见过的猪都多。没别的事我走啦！”

王秉春：“案子没结你敢走！”

华子：“这里有公安、有公社干部，这种情况是谁的全责？他们比你这蠢猪明白多了。我还得回去跟机耕队队长交车呢。”

王秉春：“查公安，这种人撞死人命，得抓起来！”

查公安：“王书记，我这公安不是给你们家当的！后车撞行驶中的前车形成的追尾交通事故，后车承担全部责任！华子用车、办事手续齐全，你让我怎么抓？非法拘禁么？”

王秉春傻了。

这回连米雪晴都不猜了。前进大队上上下下都确信，王家哥俩是抓走私抓上瘾了。看见华子开车送药材，就要追上耶特车搜查山货。

结果这哥俩的破自行车没前后闸，在拐子梁五里坡没控制住，自己撞到耶特后车厢上了。

这叫恶有恶报！

因为华子收购药材，倒腾山货，蘑菇崴子屯儿几乎家家受益。尤其是妇女，她们操持的针头线脑，油盐酱醋糖，里边的裤衩外边的衣服，十有八九都是卖药材山货换来的。

华子送完最后一车甘草，又整理账目，挨个户头结算。让米雪晴柳二妞把各家的药材钱都送回去。

令季临风暗暗称奇的是，这个被人骂做流氓坏分子的小知青，人品绝对是超一流的。乡亲们的药材钱他绝不多要一分，自己只要自己那份药材钱，什么辛苦钱经营钱跑腿钱，柳二妞有，米雪晴有，他自己一分都没有。光明磊落，清清楚楚！

关于他的批斗会，直到此时才算告一段落。

蘑菇崴子屯儿这地方，夏季农闲比冬季农闲还闲。

母猪河一涨水，东岗子的人只能蹚水走木桥到西岗子去。要出蘑菇崴子屯儿就更难了，不是泥滑的山路，就是坑坑洼洼的泥坑水泡子。

别的生产队的黑五类不知在干什么。季临风每天早晨到队部报到一次，然后再回来。这就算完成了一天的改造。

华子炖了一盆鲫瓜子，倒了两盅酒，又跟他对饮起来。

“华同志，今天怎么不用小饭碗啦？”

“不瞒您说。再用碗喝酒，怕是对付不到开晴啊。今天还跟你聊《红楼梦》。要我说他根本没你说的那些意义。曹雪芹几百年前会想到什么封建家族……”

“华同志，今天咱不聊那些玩意儿了。我想聊聊你。”

“聊我？”

“你这个迷我本以为解开了。可是很多事我越来越看不懂，根本解不开。”

“哦？”

季临风：“你本是一个堂堂皇皇的下乡知青，非把自己说成坏分子，坚决不肯回城。我在这里生活了半年才慢慢理解了一点。可是忽然又不理解了，以你的聪明才智没人能控制你。可是表面上看，谁都能管得了你。实际上，这一方水土上的人，你才是真正的王者！”

“这不可能。”

季临风：“你别打断我，我现在不怕你了。但我很佩服你！你的品德，你的技能是你制胜的法宝，但你的脾气是你致命的弱点。你不适合当官，但是哪个当官的都不敢忽视你。因为你的头脑清醒的可怕，你的学识博杂得可怕，你的个性张扬得可怕。你才二十二岁，照这么发展下去我无法想象。”

华子：“哈哈哈……，季老头儿，你就是迂腐！你活了这么大年纪真正解得开看得懂得人是谁？你同学？你战友？你同事？你老伴儿？你儿女？谁都看不懂啊。要没有这些人，凡是社会科学都是个屁！”

“那你自己说，你到底是个什么人？”

外面的霏霏细雨中传来大广播喇叭的声音，蘑菇崴子屯儿七队全体社员九点钟到队部参加批斗大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