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心病
“都过去了。”我道。
小六闻声看过来,递来一块帕子给我擦手。我抓着帕子胡乱拭过掌心,滑腻的血蹭到帕上。面前又高又瘦的男人面色死灰,两眼定定地望向天上,仿佛已经被耗干了血气。我盯着他大腿上那块被猛兽撕咬过的伤口,脑中闪过一瞬的杂念,随后将手帕搁在一旁。
“冬日里缺食,故而猛兽易伤人,不过既然已被诛杀,也不必恐惧。”我将桌上的药瓶推给他,“伤口已经包扎好了,回去后每日换一次药。放宽心,才能保住你这条腿。”
男人依旧不张口,他身边伴着的妻子忙上前接过药,踌躇地将屋角坛子里封着的一把咸菜拿出来。
“这就不必了,”我说,“世道艰难,既然下山救人,更不能夺人口粮。”
“多谢先生救我家夫郎性命。”女子如释重负地行礼道谢,声音里带着哭腔。
她那句“先生”从我耳畔划过去,让我心头小小地惊了一下,又很快归於平静。
离去时,我回首看向男人因被撕咬而残缺了一块肉的腿,白布包裹下的血肉凹下如盆地的一片,血腥气格外浓烈。
原来猛兽尖牙刺入身躯后,是这样骇人的情景。
莫名觉得面上有温热液体滴落,我擡手抹过面颊,只有手上干涸人血结成的疤在剥落。
“他这样的伤,就算保住了腿也无法像以往那样行走自如。”我退出屋子,颇为感慨地扶了扶帷帽下的假面,“若是人受了伤,一下子就能恢覆如初就好了。”
有了上次的教训,我们三人总觉得连帷帽也不大可靠,一人往脸上添了张假面。分到我时,正巧是张狐狸面。
“这是什么话……就算一下子恢覆,疼不还是照样疼么,还不如小心些别受伤。”徐财大大咧咧的,“不过你这么金贵的人,居然不怕。我刚行医时看见人家给咬烂的胳膊肚子,心里都要先发怵。”
“你知道兽台么?”我问。
“听说过,”徐财说,“你不会还进过那地方罢?”
“我还给人扔下去喂兽呢。”我说。
徐财的眼睛渐渐睁大,随后露出了钦佩的表情。他大力拍拍我的肩,又怕把我的骨头拍散似的收敛了力气,擡起手肘搭上来,“看不出来,你命这么硬啊。”
“你忘了,他刚来时体内跟养了蛊似的,能见各族秘药的影子。”小六道,“常人早就挨不过去了,他还能挺着不闭眼。”
“宫里那种地方想要活下去,要么心狠,要么命硬。”我垂眼看向微微颤抖的双手,“前者害人,后者受害,斗个没完。”
这双手纵然得神医医治,却还是不时颤抖。有时能自行抑制,有时却抖动如筛糠,根本无法握笔缝针。
恐怕还是伤及筋骨了。
俄尔,一阵寒风迎面刮来。小六剧烈地打了个寒战,催着我们二人进了客栈。草草吃过四师姐准备的干粮,他们二人缩在一张床上歇息,将另一张小榻让给了我。
又是冬日里了。我搓着双手,立在窗前看向远方,那是一座洁净的塑像。再远处,便是晟都的方向。
狐医每次下山义诊都会制订不同的路线以确保救助更多的百姓,此程绕晟都外围诸城而行,如今正在蜃渠一带。因我从前来此处平定瘟疫,又有狐医相助,百姓多对我们礼待有加。
可是故地重返,心境到底不一样了。
从前陪着我的人,一死一伤,还有一个自从兽奴被诛杀后就再也不曾露面。我想打探他的下落,却又害怕听到他身亡的消息,更怕坐实他的遭遇皆因我而起。
“可是你究竟在哪里呢?”我远眺那冷冰冰的地方。如果他平安,不会对我的遭遇无动於衷。可我宁愿他看开诸事对我冷眼旁观,也不想他私情尚存却因故不能相救。
我似乎总是留不住身边人。
戚戚之感重新布满心头,我犹豫地将收在袖中的那颗狮负拿出来,托在掌心里反覆地瞧。
它破碎,又被修覆。那时候宫殿里着了火,我偏要找到它才肯逃命;后来伽牧将其一脚踩碎,我宁可伤了手也要把它捡回来。
可它如今除了提醒我不过一枚弃子,竟也找不出其它的含义了。
说不准只是他随手送我的东西,我却珍藏至此。我所珍重的东西,却能被他轻易地夺走。
说到底,都是在意与不在意罢了。
就快一年了,放下罢。
徐财在屋里嘟哝着风大好冷,我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