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些在战斗中形成的情境意识——比如说,当john看到某个人迎面走来时,他的第一反应不是避让,而是开始观察并判断对方的威胁,同时擡手去握胸前并不存在的突击步枪。
他的身体在纽约,心却还留在南美的热带雨林之中。
要纠正这些不合时宜的应激反应需要相当的意志力。在这个方面,军队的心理医生其实帮不了多少忙。医生也是人,有些事他们做得到,自然有些事他们做不到。像john这样的特种兵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见多识广”,普通的心理问答技巧对他根本没用——反正john只用了半个小时就差不多快把那位美女医生的内衣颜色都套出来了——他这么做只是出於“无聊”和“好玩”,不过这已经足够让人事部门和后勤部门把他的名字丢进“需要辅导/监控”的黑名单了。幸好john的自控力还在工作,否则哥谭镇里大概又会多出一个危险且致命的疯子吧。
john比任何心理医生都更清楚,如果他不能靠自己主动跨出来,那么没人能救得了他。但世上很多事情都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十二个同袍的死亡岂是他想淡忘就能淡忘得了的?
john还记得在他第一次作为小队指挥官参与作战行动时,那位做简报的上校对全体小队指挥官的训话:“责任丶荣誉和自我牺牲——时刻谨记,士兵们,即使是死亡也无法从真正的战士身上剥夺这些宝贵的品质。但是这些对你们诸位而言还不够,一名合格的指挥官必须随时做好下令让自己的部下步向死亡的心理准备。你们不得不这么做,因为你们对国家所负的责任高於你们对自身及部下所负的责任。必要的牺牲是可以接受的,但肆意浪费这些生命的行为则无法得到容忍。你们必须理解这其中的区别。”
被机枪子弹撕裂折断过的腿骨不断地发出疼痛信号。john忍耐着肉体上的痛苦,同时质问自己:你完成你应尽的义务了吗?你的决策和行动都是无可挑剔的吗?在当时的情况下,你还有没有更好的选择呢?
没有任何一位指挥官不想带着所有弟兄安全凯旋,但战争总是伴随着死亡,牺牲在所难免。中国人有句老话,慈不掌兵。生离死别之后的每一次自我怀疑和自我谴责是军人的必经之路——这个职业从来就不仅仅意味着荣耀,它更是一份沈甸甸的重任。外人永远无法想象战场上那种一秒生丶一秒死的惊心动魄,任何浪漫主义情怀在如此险恶的空间里都没有生存的馀地。在战斗和死亡的双重压力下,有很多人就此发疯了,还有某些人则走入另一个极端,肆意享受这种游走於死亡边缘的不正常的快感。生与死的巨大落差会让心灵变得麻木不仁,那种伤痕是无法光靠时间抹平的,若想面对它丶正视它丶治愈它,需要的也不仅仅是勇气和毅力。
john暂时停下脚步,慢慢呼出一口气,让长时间运动后酸痛的肌肉缓过劲儿。他激活了植入大脑皮层的虚域网接口查了一下时间:1100。现在返回公寓的话,正好能赶上午饭钟点。
於是john转过身,往来时的路走去。慢慢地,他感觉到了某种不对劲的味道。空气中除了刺骨的寒风外还多了一股躁动狂暴的气息,仿佛有一头凶残的野兽正在蠢蠢欲动。
肾上腺素在john的血管里奔涌,他的肌肉微微绷紧,他的脚步变得轻盈而敏捷,他移动的方式就像一只巡行在领地中的猎豹。继续前行不到100米,john明白了他的危机感来自何处:街道上突然出现了成百上千的游行者,他们举着画有绿色正三角形的旗帜和标语牌,呼喊着响亮的口号大步走来。
john认得那个绿色正三角形的标志——“和平的秩序”(order of peace),或者叫“和平骑士团”。它是东海岸最大的一个反战组织,拥有数以万计的成员。他们认为上位者应该停止目前全球范围的军事对峙局势,共同合作建立新的世界秩序。
狗屁。john想道,这种蠢话只有投降派才说得出口。合作?ift能与谁合作,rayleonard吗?那些老牌军事寡头企业只想把ift这个后起之秀一口吞并罢了。如今的人类生活在一个高度信息化的时代。谁能控制信息——或者更确切地说,控制“虚域网”这个当今最庞大丶最完善丶最先进的信息平台,谁就能主宰……一切。
和平?这个愿望是美好的,也是虚幻的。作为一名军人,john比这些参加游行的普通市民看得更清楚。
这时候,拥挤的人群突然骚动起来。有人摔倒,有人推搡,有人尖叫,有人怒骂,没有人知道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