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都是商贾人家,武夫门第,我自然而然比他们更为高贵,所以我瞧不起他们。哪里知道,其实,他们并没有说错,我的确是孤高自许,目无下尘。”
说到这里,不由自主地苦笑起来,笑里藏着从未见过的哀伤。
轻柔的声音,像是玉盘上的翠珠,缓缓滑动着:“不管是在贾府,还是成亲以后,我总是用着一种置身事外的态度来对待任何事情,因为我认为,他们都没有我聪明,都没有我的灵秀,他们太过看重所谓的荣华富贵,为了那些东西勾心斗角,面目可憎,什么亲情真情都不存在,达不到我的这种超然物外的气度,我也不喜欢外面的污秽玷辱了我的清灵绝世。可是现在,我才发觉,是我的骄傲,蒙蔽了我的心,玷辱了我的灵秀。”
徐若凡叹息出声,伸手用力搂着她,想抚平她心中的伤口。
这是一个灵秀的女子,永远都是。
她有着文人的通病,虽然不自知,可是现在知道了,她就会去改。
她灵慧,她聪明,她俏皮,她善良,她纯净,她清傲,她有很多很多的好处,是真正的世外仙姝,是她自己所不知道的。
她蔑视世俗礼教,她更想给女子争一口气,这是她最最值得骄傲的特质。
黛玉眸色迷蒙起来,像是窗外密密层层如同天宫贬谪下来的玉色琼花。
轻声啜泣了几声,心中有些伤感,黛玉拭泪道:“我以为,我真的是天底下最独一无二的女子,可看到了你的画,我瞧见了我自己的可憎。夫君,应该谢谢你的画,让我瞧见了,我已经让骄傲蒙蔽了的心。”
扬起头,绽放出一朵清丽无比的花,整个人儿瞧起来,愈加清新可喜。
徐若凡心中有一种畅快,无与伦比。
他放声长笑,声若龙吟,震动九霄。
她还是他美丽可爱的小妻子,让他这样怜惜这样疼爱。
人贵自知,她做到了。看到了她自己骄傲的不该,她就已经再改了。
这一种特质,其实比任何善良比任何聪慧都更重要。
只有骄傲自满的人,才会让人觉得丑恶。
经历这一件事情,夫妻两个的情意,却更深了一层。
门外的李婆与王嬷嬷等人都听到了,不由自主地绽放出一抹会心的笑。
人活在红尘中,又岂能真的超然物外?
以前的黛玉,总是太过超然了,现在,才是一个活生生的夫人啊。
房内忽然琴声骤起,只闻黛玉曼声清唱道:“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喉音清嫩,歌声低沈,充满了沈厚的金石之音。
李婆与王嬷嬷都不由得一呆,随即淡淡一笑。
嫁鸡随鸡飞,嫁狗随狗跳,夫人嫁了将军,也想那沙场点兵的一点事了。
不过,琴由心生,歌从胸吐,能听出来,她已经有了极大的改变了。
这种改变,改变了她骄傲自满的心,让她往真正的旷达和洒脱迈进。
徐若凡,是她的夫君,不如说,徐若凡,其实也是她人生的师父。
果然听到黛玉撒娇笑道:“瞧了你的那画,我送你这首词最是恰当。”
那中笔走龙蛇的气势,是她一辈子都学不来的,可是,她会去学着,真正地学会洒脱与旷达,学会她一生供奉的至理名言:唯心而已!
她再不做伤春感秋的燕雀,只知风花雪月,她要做与他并肩的鸿鹄,相濡以沫,还要同担风雨共患难。虽然她只是个弱女子,可是她会去学。
徐若凡吐出一口浊气,笑道:“你的琴艺更精了些,让我都听不出来了。”
才知道错,立即就改,她的琴声,不是琴艺精进,而是,心态更纯然了。
虽然成亲念馀,可是黛玉还是忍不住粉脸生春,心里却是大乐。
以往,在贾府中,总是无人教养,才让她愈加清高自傲。
现在,有徐若凡,他才是他人生的师父呢,她也要好好地跟他学。
这种有人依靠,有人谆谆教导的感觉,真好!
忽听门外有人笑道:“让我猜猜,这是谁弹的曲子?若凡么?什么时候你也有这份闲工夫学抚琴了?还弹得这样好,让朕也自愧不如呢!”
一面说,一面帘子卷起,缓缓踱进了好几个人来,将书房挤得不见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