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郎的典范,听闻他有杀人嫌疑,十成人倒有九成九是不信的。
何况他入审刑院三年,复议案件数百,于《刑统》、赦令之熟稔,天下罕有出其右者。便是真要杀人,手段岂能如此拙劣,令自己百口难辩?”
官家点头,“我也是瞧着他稳重知礼,才将他放入审刑院历练实务。假以时日,他当能如其父祖那般,成为朝中能臣。”
沈惟清素有才名,又有那样的父祖,官家听闻后亲自考核一回,甚是喜欢,这才赐了进士出身,后又擢为六品右司员外郎,入审刑院任详议官,素日的结案条陈奏疏常常出自其手笔,故而官家对他甚是了解。
此时官家轻叩御案,却是皱眉,“这窦尚书也是老糊涂了,案情未明,怎可轻易用刑?何况这是沈家儿郎!”
寿王却略有些轻松的模样,笑道:“如今二哥已是开封府尹,既与大理寺一起查案,必能干预此事,还沈刑详一个清白!”
官家便笑起来,“侃儿如此相信你二哥?”
寿王笑道:“爹爹明鉴,惟清闲暇也爱耕云钓月、漱石枕流,颇有魏晋遗风,与儿性情颇投,常一处钓鱼赏景、品酒论茶。
见他蒙冤入狱,儿甚是焦虑,又不便干预,怕有了私情偏颇,坏了律法公正。
儿举荐二哥任开封府尹,也是出于这点私心,盼着二哥能扳过窦尚书那左性儿!”
官家笑容敛了敛,盯了寿王一眼,旋即轻笑。
“的确听闻僖儿与窦尚书在一处议事,和小安的宝贝女儿闹得不愉快,又误伤了高御史家的小郎君。
小安昨晚轮值还跟我哭呢,说高御史嫌他家七娘是个惹祸精,跟他退婚了!”
寿王道:“安七娘子那性子,的确一言难尽,得些教训也好。不知二哥与窦尚书聊得如何,听闻沈老忽然病重,多半也由此而起。儿想去问问二哥,能否暂释惟清归家,宽一宽老人家的心。”
官家看他面上忧色,笑道:“你既信任二哥行事,何必去问他?枢密院正招安临山寨,近日会有彼处首领来投,便由你出面安抚收拢这些匪人之心吧!”
寿王黯然,却起身行礼道:“儿这就去枢密院观阅临山寨相关公牍,必为爹爹办好此事!”
官家颔首,目光并未离开手中的奏疏。
寿王恭谨地退出了福宁殿,步下台阶,又转头看了眼身后森严的殿宇。
都按跟柳娥商量的说了,官家会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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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德殿内,官家批完手中劄子,放下朱笔,却没有再拿下一本。他敛容沉吟片刻,吩咐:“阿王,去给许王传话,让他且释沈小郎归家吧!”
内侍省左班都知王季丰忙领命道:“是。”
王季丰悄然退出,大殿里便只剩了官家一人。
他扫了眼空荡荡的殿宇,无声一叹。
所谓知子莫若父。他的孩子们怎样的能耐,他清楚得很。
尤其那三个已经成年的皇子,楚王宏阔敞朗,风趣聪颖,可惜言行不谨,意气用事;
许王稳重历练,有才有识也有抱负,只是有时心机过甚;
寿王幼时调皮了些,待楚王出事,惊惧之余便格外地谦和仁善,凡事退避三舍。
寿王这性子,开拓不足,守成有余,而当年幽云一败,终归是官家心底恨事。
若交给寿王,怕是再隔百来年,这恨事依然是意难平的恨事。
可许王已是开封府尹,离他想要的位置,不过一步之遥,何苦还为难沈家那孩子,为难他自己的亲弟弟?
手足之情义,到底抵不过权势之诱惑。
不过……谁又经得起权势之诱惑呢?
当初,就在这文德殿上,他也曾将那些证词和劄子一起摔到四弟脸上,问他是何居心?
四弟面如死灰,那眼睛黑得像不见底的井,无望又无助地看着他,问他的三哥,放眼这邦国天下,可有他与妻小容身之地?
后来四弟去了房州,再后来四弟死了……
死讯传来时,连着好几夜,他都做了同样的梦,梦到十二岁的幼弟不要命地砍着追兵,就为夺一口吃食,夺一点伤药,好救他垂死的三哥……
谁能想,当初共过生死相亲相爱的手足兄弟,最终竟是这么个结果。
官家站起身,走到当初四弟跪倒之处,怅然一叹。
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四弟吧?
若有机会重来,他会宽恕四弟吗?
应该……会吧?
那毕竟是他的亲弟弟。
他们那一辈,六个兄弟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