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笑,笑她如被刀扎住的虫子般痛苦扭动,笑她卑贱无耻出卖阿母和家族,笑她如小兽般绝望喑哑的哭喊。
天是黑的,地是灰的,人心是恶的,阳光是没有温度的。
闭着眼睛硬生生咽下苦涩的野草,或腥臭的鱼虫时,她想,世界都崩坏成这样了,为何还要品尝这些痛,这些苦?
后来,她生食了蛇和鼠,竟真的尝不出味道来了。
她终于不必再尝那些痛和苦。
但从此也尝不出香与甜,咸与鲜。
这么多年过去,她习惯了黯然无光的世界,寡淡无味的人生,并致力于消遣那些消遣过她的人,让他们的世界因她而黯然无光、寡淡无味。
原以为她不必再抱任何希望,让日子就这么无知无觉没滋无味地流过……
可为什么偏又让她尝出了那种充满了世俗烟火的鲜活味道?
是因为沈惟清?是因为沈惟清从她眼前经过,清清淡淡说了一句此事总会过去,让她安心?
但沈惟清不只一次在她吃饭时出现,她从未察觉异样;
至于让她安心的话语……
长龄兄长怕她不安,早就让推丞传了话,让她耐心一两日,分明有十成的把握,很快便能让她出去。
为何偏是那一时,那一刻,那个人,忽然让她的味蕾有片刻的丰盈和满足?
又或者,只是巧合?炙鸡恰巧令她开启了沉睡已久的味觉?
阿榆忽然特别想印证某些事,猛地从床上跳下来,奔到房门旁,抬手用力敲着。
杭氏已习惯阿榆的喜怒无常,先前阿榆忽然冷漠,她并未放在心下,顾自隔着铁栅吃得乐呵。
忽见她如此作妖,骇得手一抖,碗差点没端住,连筷子都跌了下去。
这小祖宗又在搞什么?
那边狱卒听见敲击声,喝骂着走过来,待看到是阿榆,原本气势汹汹的神情扭曲了下,强行转作一个僵硬的笑脸。
“娘子有事?”
这回便轮到阿榆的脸扭曲了下。
她是囚犯,她能如何?
为难李长龄,要他这会儿来接她?
还是让他再弄只炙鸡来?
她终究也扭出一个僵硬的笑脸,和和气气地说道:“先前朋友送来的饭菜有些多了,想问这位大哥用饭了没?要不要分些你尝尝?”
狱卒被她笑得晃了神,才觉这小娘子荆钗布裙,却美到极致。
这等美色,这等笑容,谁顶得住啊?
无怪推丞再三叮嘱,莫要怠慢了她。
“不必,不必,小娘子客气了!”
狱卒终究还了个真诚的笑容,晕晕乎乎地离开,转身时撞了下旁边的墙。
杭氏因小案上的饭菜已被自己吃得七零八落,刚捡起的筷子差点又吓掉了。眼见狱卒只顾看小娘子,根本没瞧一眼她跟前的残羹冷炙,她总算松了口气。
见狱卒离开,杭氏拍了拍胸,也无心继续食用,窥着阿榆笑容渐敛,看着正常多了,方小心翼翼地说道:“小娘子,你、你为何戏弄那小狱卒?”
阿榆退了两步,也冲她笑了笑,“若不戏弄他,我可能会控制不住我的刀。”
杭氏缩了下,干笑,“那、小娘子还是做你想做的事吧……”
小娘子若控制不住她的刀,扎她应该不比扎老鼠困难多少。
看来想活得久,不仅知道的事要少,话也要少。
但她也算看出这小娘子的能耐了。
若说先前依赖她背后之人,才得了诸多照应,那么,刚才那一出,则是凭她自己的本领了,——明明激怒了狱卒,偏偏随意一笑,便平息了人家怒意,甚至不知不觉拉了波好感。
谁能看得出这位身上还藏着随时随地能要人性命的大杀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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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榆发作一回,倒也冷静下来,夜间居然睡得甚好,甚至还做了很香甜的梦。
梦里,她和沈惟清已经成了亲。
她抱怨着口中寡淡,连冰雪冷元子都尝不出味儿来。
沈惟清不说话,只冲她笑。
阿榆便怒了,拔出头上的骨珀簪子便要摔地上。
沈惟清眼疾手快地握住她的手,不容她摔簪子,还倾身吻了她的唇。
她舔舔唇,才发现自己口中还含着冰雪元子。
元子甜甜糯糯,冰镇后又多了层清凉冰爽。
她含在唇齿间细细品着,一抬头,正见沈惟清,神色是一贯的清淡,但眸子里倒映着她的面庞,深邃得出奇,如快要将她吸入其中的深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