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快一周了,田序第一次起得这么早。昨晚原公司的同事找他,说是他留下的程序代码有问题,田序帮忙调试了一个多小时。长时间不工作,冷不丁工作一会儿就感觉特别累,忙完他倒头就睡了,因而没有失眠到天亮。
起来之后他照例先去正房屋问候长辈,却发现屋里又是一个人也没有。田序边满屋子找人,边皱着眉头思考是不是自己又忘了长辈嘱咐过的什么事。
没有,应该没有。昨晚吃饭的时候姥姥和妈就说过多吃点,没交代过明天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姥爷更是什么都没说,吃完就回屋看电视去了。田序没在院里找到人,就出门去院外面查看。一出院门,他便看见了坐在门旁摘菜的田文静。
“妈。”田序走过去叫人。
田文静应声回头,看见来人是田序后便自然而然地笑开了花:“儿子,醒啦?”
“嗯。”田序蹲在自己母亲身旁,“姥姥丶姥爷呢?”
“去村委会领钱去了。”
“领什么钱?”
田文静:“重阳节给老年人发的补贴。”
田序一楞,而后羞臊地低下了头:“我都忘了这茬儿了……”
“嗐,也不是啥特别重要的日子。”田文静伸手拨开田序额前的刘海,“头发太长了,都挡眼睛了,回头去修修吧。”
田序之前烦得没心思拾掇自己,原本干练的短发也逐渐变得潦草,前面挡眼睛,后面盖脖子,颓废得像个瘾君子。头发实在碍事了,他就用剪刀自己剪两下,狗啃的似的,好歹是不挡亮了。
“嗯,有工夫的。”田序微微侧头,想着回头找把剪刀自己解决就行,“您不家待着,在这儿干嘛呢?”
“这不跟你孙婶儿聊天呢嘛!”
田序这才注意到不远处的马扎上还坐着一个人——他家隔壁孙叔的媳妇,李秀芳。
“孙婶儿。”田序规规矩矩地问候长辈。
“唉!”李秀芳笑着寒暄道,“这是放假了,回家来过节啊?”
田序“嗯”了一声,不打算和邻居说太多。
李秀芳也不想纠缠一个晚辈,转而调侃田文静:“你儿子专挑你好看的地方随,长得比你还俊。”
真话假话无所谓,反正是好话,还是一下夸俩人的便宜话,田文静听得心里美滋滋,嘴上笑得更得意:“要不老师怎么从小就夸他聪明呢,机灵劲儿全用在脸上了。”
“回头再生一胖娃娃,那得俊成啥样啊!”李秀芳笑着问田序,“处对象了吗?”
“说是处了一个,也不张罗往家带。”田文静看似是在替田序作答,实则是在借机发牢骚,“宝贝着呢,估计是个天仙儿,舍不得让人来这穷地方。”
田序不接话,凑过去要帮田文静摘菜,却被田文静反手拨开:“哎呀,不用你干这些,回屋歇着去吧。”
“我不累。”
“回头上班了有你累的。”田文静干脆将装菜的盆放到了自己弯曲的双腿之间,让田序不好伸手去够,“这点活儿我自己就能干,哪用得上你帮忙啊。去,听话,回屋吧。”
田序拗不过田文静,只好作罢。他起身和长辈们告别,然后转身进入自家院中,没走两步,便听到身后传来这样的对话——
“我还说要是你儿子没对象,把我闺女说给他呢。”是隔壁孙婶儿的声音。
“你闺女还没定下来啊?”是他母亲在发问。
“可不是嘛!”孙婶儿听起来是既焦躁,又无奈,“转年就二十九了,虚岁都三十了,再不嫁人可咋整啊……”
“哎……现在的孩子们也不知是咋想的,”他的母亲跟着对方一起感慨,“我家田序也是,三十多了,不着急结婚成家,天天也不知在忙啥。”
“你家那个好歹还谈朋友呢,我家这个连个对象都没有。”
田序无意偷听别人家难念的经,也不想知道母亲因他而产生,他却无法替母亲解决的烦恼,因此只能默默地加快脚步,继续当一个装聋作哑的不孝子。
有些问题避得了,有些问题却只能直接面对。
起因不过是午饭时分黄淑华脱口而出的一句玩笑话,说乐乐回城之后,就只剩咱们三个老骨头了,而田序之后接的话,让饭桌上的三个老骨头瞬间没了吃饭的心思。
“我不回去了。”
田福荣放下筷子,面无表情地盯着田序。黄淑华和田文静不约而同地“啊”了一声,然后放下碗筷,慌张地询问田序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