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走出烛婴的神宫时, 刚好迎面遇上匆匆回来的虺蛇。
虺蛇也不知道遇上了什么事,头顶像是积攒了一团愁云似的,脸色惨淡,捂着手臂退在一边默不作声。烛婴瞥了他一眼, 虺蛇的脑袋埋得更低了。
万翎从他身上闻见了一点血腥味, 心道自己不宜久留, 便赶紧转过身对烛婴道:“不必相送。是我叨扰神君了。”
烛婴也客气道:“哪里的话。”
虺蛇被这番一本正经的客套冷得伤口抽抽疼,古怪的眼神在烛婴与万翎之间来回转动。
他家神君今天怎么这么悠闲。让别人进家门不说,怎么还亲自送人出来?
还有这笑, 怎么看都觉得怪怪的......
果不其然, 等金乌神走远了。虺蛇就看见烛婴脸上的笑意顿时收敛,转过头来时甚至显得有些阴气森森。
“虺蛇,又惹了什么麻烦?”
虺蛇眼神躲闪:“回了一趟蓬莱......”
“继续。”
虺蛇继续眼神躲闪:“我就是想把蓬莱湖底的那个宝贝拿出来,结果运道不太好,和一只狐狸打了一架。”
他没再捂手臂,露出被扯掉一大半的臂膀。
“这么觊觎别族的宝贝?”烛婴冷笑了一声,“我留你在神宫,是因为看你修炼不易,又是同族的缘分,再这么狂妄不计后果, 我只能罚你。”
虺蛇抖了抖,烛婴虽然不太罚他, 也不常生气,但他显然明白蛇神的力量可怖。
早知道就晚些来了,虺蛇觉得烛婴现在十分不悦。或许是刚才金乌神说了什么话?
他咽了咽口水, 半跪下请罪道:“我知道我错了,没有下次!”
他头也没敢擡, 过不了一会儿,烛婴走过来,虺蛇眼一闭脖子一直,就差提前扑上去求饶。
结果面前地上被扔下什么东西,是一颗圆圆的丸药。
“吃了。”
虺蛇捧起那枚丸药,面露虔诚:“好的,神君大人!”
烛婴眼角一跳,拢袖凉凉道:“金乌神方才告诉我,你欺负了她的神使。”
虺蛇又颓废下去:“神君......”
“你虽然在诸神天,但你是妖,不是神使。”
“是。”虺蛇破罐子破摔,“神君罚我吧!”
“罚你?”
虺蛇疑惑擡头:“不罚吗?”
烛婴唇角微勾,虺蛇看得背上直冒冷汗。
“我只是提醒你一句。金乌神,还没有能让我罚你的资格。”
虺蛇感激涕零。烛婴还说他狂妄,但有其仆必有其主,在虺蛇看来,烛婴才是天底下最狂妄的那一个,他也有本事狂妄。
正是因为如此,虺蛇心甘情愿被他驱使。
在虺蛇暗暗感叹的功夫,烛婴已经重新来到园里的池水旁。
他刚才并没有尽兴,本不想见她的。只是心念一动,就情不自禁地从水里匆匆出来。
每一位神明宫中都有诸神天独一无二的东西,万翎那是扶桑神树,烛婴这里是七情之水。
七情池暖烟冉冉欲散,只要一触碰,七情所感骤然放大,就算是神也躲闪不及。
虺蛇有一次沾到一点,滚在地上大喊大叫,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折磨了一整个白日,从此都特意绕道走。
烛婴却喜欢待在这里。
快乐便是极致的快乐,痛苦便是极致的痛苦。生来为神太久了,所有事都变成了枯燥乏味,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都不愿管了,只有到了极致,才让他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他将身体伏下去,掌中一闪,赫然是那枚小山似的青玉。
新鲜的空落感顿时袭来,烛婴怔了怔,背靠山石,举起青玉仔细地看。
心口处也跟随有钝然的痛感,好像是利剑贯穿心口时的刺痛。
他脸上一凉,擡指拭去,竟是眼泪。
许多许多年,久到烛婴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次流泪是什么时候了。
但现在,他的眼泪竟不受控地簌簌而落,他感到茫然,却又陷入无尽的哀伤之中——原来这就是哀伤。
万翎的名字在他喉间滚过数遭,烛婴不再拭去泪,而是任由它落下去,落在七情池水中。
他掌中凝聚神力,全神贯注地一点点注入青玉中。
烛婴确信,这就是他的神力,他的手笔。
是什么时候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