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皇如今虽愈发昏庸无能,但到底是圣君,朝中保皇党微末却不在少数。
从古至今,皇帝皆忌讳臣下结党营私,若是商皇此番打算宰割他们,无论如何,他们都得脱一层皮。
不过片刻,众官员对视一眼,三三两两地称事离场。
江飞白一步步朝着里间走去,他脚下踩着松软的西域白绒,气息急促,头颅、手骨,每撞开一道轻纱杏幔,额间的汗水便愈发如秋霜般凝实,寸寸滑落至衣襟。
青年的后背已经完全湿了,可他仿若感觉不到一般,任由那湿冷的衣物如蛛网一般牵囚住他的四肢,引着他着了魔似地朝着那隐隐绰绰的床榻香间走去。
越是靠近,香味就越浓,心脏便越痛。
江飞白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生出的这等畜生般的心思。
他是由江让、他的阿爹亲手带大的。
江飞白至今仍记得,最初穿越来的时候,江让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年,倩娘方才离世,他不会照顾孩子,家中无甚余粮,偏又倔着性子不肯收受豪强的贿赂。
眼见江飞白饿得头昏眼花、有气无力,他一介进士,竟甘愿上街头写联卖画、替人代笔。
但普通百姓温饱都勉强,哪里会来买什么字画呢?
来买字画的,多是想来欺辱他的豪强公子哥。
数不清多少次,少年江让为了那几文钱,甘愿誊抄那些淫词浪语,他心气高,往往被羞辱得浑身发抖、眼尾泛红。
于是那些纨绔便愈发兴奋,他们以银两诱之、权势威胁,逼着少年当街读出那些肮脏的东西。
江让生来好姿色,年少时期唇红齿白、容色昳丽,以屈辱姿态读出那些浪词之时,更是如普航仙人坠入泥潭一般。
那些纨绔看直了眼,慢慢动了独占的心思,后竟然当街为他大打出手。
也正因此事,少年一度被说书人轻佻地戏称为‘祸水’。
但就是这样,他也全然忍下了,待收了字画摊回家,面对江飞白,又是一副温柔安宁、全然无事的模样。
若不是后来江飞白偷偷跟着他出摊,只怕江让会瞒他一辈子。
江飞白自那时起,便暗自在心中发誓,日后只要他赚到了积分,一定要让那些欺辱他阿爹的人付出代价。
那是他第一次打心底里承认江让是他的阿爹,也是第一次打心底里生出对这个世界的认同感。
他不再游离于世界之外,高高在上的以任务者的视角来看待这个残酷的世界。
至此,他开始像一个普通的孩子一样,读书、写字、玩耍,而不是成日到晚不切实际地琢磨如何完成任务,离开这个世界。
而随着他的改变,少年江让面上的笑容也越变越多。
少年像是一位最普通的、疼爱孩子的阿爹一样,他会检查江飞白的功课、会背着他一起去放风筝、会悄悄给他买好吃的霜糖果子,会一字一句地教授他弹唱箜篌,即便他怎么都学不会……
江让正如他所说的,将自己所有的温柔、耐心还有爱,全部都给了他。
江飞白度过了最开心的两年。
一直到江让被冤入狱,被商泓礼救出后,一切就都变了。
江让开始越来越忙,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
最后,某一日的深夜,眉目愈发疲倦的少年轻轻抚摸着他的额发,眼眸轻垂着问他:“飞白,爹爹要去做一件危险的大事,可能没办法带上你、也没办法陪在你的身边,飞白以后就待在婶子家里,等爹爹以后来接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