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部郎中挤开人群,官服上还沾着木屑,显然是匆忙从营造现场赶来:“驸马爷,‘朱记商号’已派人丈量运河堤坝,说是要承包疏浚工程!他们若用低价雇佣民夫,朝廷官营工坊的匠人可都要没饭吃了!”
刑部主事脸色惨白,抖着密报踉跄上前:“江南漕帮传来消息,‘朱记商号’承诺给船工双倍工钱,已有半数漕船挂上了他们的旗号。\艘-飕·晓^税+枉+ ?更_薪.蕞,快-漕运关乎国本,这要是生变......”
“这简直是胡闹!”大理寺少卿气得胡须乱颤,官帽上的白玉簪子随着颤抖叮当作响,“皇家与商贾同流,律法威严何在?日后若是商号犯事,该用哪套规矩处置?”
鸿胪寺丞攥着番邦使节的文书,声音里带着哭腔:“暹罗贡使听闻太上皇经商,竟问我大明是否缺银!天朝上国颜面何存?”
钦天监监正捧着星象图挤到前面,神情惶然:“昨夜荧惑守心,本就是不祥之兆。太上皇弃天子之尊从商,怕是触怒了上天!”
御马监太监尖着嗓子插话,手中拂尘甩得噼啪响:“宫里都传遍了,说‘朱记商号’要用西域良马换香料,这要是断了御马苑的马源,皇家仪仗怎么办?”
欧阳伦将幼子递给乳母,起身时锦袍上的云纹暗绣在光影中若隐若现。
他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袖口,目光扫过人群中窃窃私语的官员:“诸位这般着急,可是‘朱记商号’抢了你们的生意?”
人群骤然安静,唯有风卷着柳絮扑在官员们涨红的脸上。刑部主事突然踉跄着上前,官靴在石板上打滑:“驸马爷明鉴!前日漕运衙门接到密报,‘朱记商号’要包揽江南贡米运输,这关乎朝廷命脉,太上皇他......”
“够了!”苍老的呵斥声从月洞门外传来。
李善长拄着枣木拐杖踏入,金丝绣着仙鹤的补服在风中猎猎作响,花白胡须因喘息微微颤动,“老夫就知道,这场闹剧背后必有推手!”
“李太师这话何意?”欧阳伦抬手示意侍从看茶,青瓷茶盏与案几相碰,发出清脆声响。
“何意?”李善长猛地将一卷奏折拍在石桌上,纸张散开时露出密密麻麻的朱批,“自招商制度推行,你便力排众议;如今太上皇抛却尊荣经商,又是你冷眼旁观!欧阳伦,你究竟安的什么心?”
人群中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周保站在廊下,看着驸马爷端茶的手顿了顿,茶汤在盏中晃出细小涟漪。
“太师是说,是我怂恿太上皇经商?”欧阳伦放下茶盏,起身时衣袂带起一阵风,将案上奏折卷起半角,“当年太师随陛下征战四方时,可曾想过有朝一日会用‘怂恿’二字揣测君父?”
李善长的拐杖重重杵地:“天下皆知,招商制度是你力推!如今太上皇以天子之尊与民争利,朝野哗然,你身为驸马,却在此钓鱼逗子,难道不是大明罪人?”
池边柳树上的鸟雀被惊起,扑棱棱的振翅声中,欧阳伦忽然笑了。他缓步走到李善长面前,玄色锦靴停在老臣颤抖的官靴旁:“太师可知,陛下为何要推行招商制度?”
不等回答,他转身望向远处宫墙:“洪武年间,太师协助陛下整治贪腐,杀了多少官员?可为何商贾勾结官吏之事屡禁不止?”他的声音忽然提高,惊得池中游鱼四散,“因为朝廷与百姓之间,缺了一条明码标价的路!”
人群中有人低声议论,李善长的胡须抖得更厉害了:“强词夺理!天子经商,成何体统......”
“体统?”欧阳伦猛地转身,眼底寒光乍现,“当年陛下做牧童时,可曾想过体统?做乞丐时,可曾守着体统?如今太上皇不过是以商人身份,为朝廷蹚一条新路!”他抓起石桌上的奏折,在空中抖开,“太师细看这些弹劾,哪一条不是在说‘朱记商号’抢了某些人的财路?”
李善长的脸涨成猪肝色,拐杖在青砖上划出刺耳声响:“你......你这是诡辩!”
“李太师,您老了。”欧阳伦将奏折轻轻放回案上,语气突然变得温和,却比方才的怒喝更令人心惊,“您总说天子该高居九重,可陛下若不俯身看这人间烟火,如何知道百姓要的究竟是什么?”他抬手示意众人噤声,“诸位且听好:‘朱记商号’参与竞标,一样要按章程缴纳赋税;太上皇若有逾矩之处,本驸马第一个参他!”
庭院陷入死寂,唯有风掠过锦鲤池,将满池碎金揉成万千星辰。李善长的拐杖突然脱手,跌在地上发出闷响。这位曾在朝堂上叱咤风云的老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