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立在物质世界的土地上。
如果现实中没有肥沃的土壤,再好的种子也没法发芽,它汲取不到充分的营养,就会枯萎腐败。
嬴政听到回答,并不失望,因为这也是他心中的答案。
他内心也从来没有抱着能够让天下人通过教育变得更好的念头。
不然他就不会推崇法律的束缚。
他只是在好奇儿子的看法。
得到意料中的回应,嬴政笑出来,问:“冷酷与善良为什么能出现在一个人身上?”
有时候他会欣赏天马行空的想象,但大部分的时候他更欣赏基于现实的、透彻的分析。
通常情况下,越会分析现实,就越冷,越不愿意相信人性。
可嬴政明白,尽管儿子与自己对人的认知与判断是相同的,但他仍旧在相信人性。不是天真时一无所知地相信,而是在知晓所有之后,仍旧坚定地选择相信。
在同样的一片寒冷中,比自己多出了花,甚至还是一朵为人而开的花。
嬴政不想呵护,也不想摧毁。只是很好奇,想要观察。
“因为我……就是这样的?”赵昌迟疑地回答。
这个问题问得太广泛,认真解释起来他能写一篇论文。他只能浓缩成一句看上去草率的回复。
赵昌又嘀嘀咕咕地探讨:“它们虽然看上去是矛盾的特质,但在大部分人身上都可以共存。面对不同对象的时候,身处不同的环境间,做出的选择也会不一样。今天是善良的人,明天可能就变成冷酷的人了。”
“你说的状况,和你不一样。”嬴政认为家崽所指出的那种共存的性格是虚假的共存,“根据环境所变动的性格是浮在表面的,但你不是。”
你的那些性格在核心上。
“也对。”赵昌思考片刻,点头赞同。
在海边行走,一路从发鸡的注意事项聊到了人性,每次他们两人闲聊的时候话题都会向这方面走歪,向着深处挖掘。
这不会给他们带来不适,在这方面的探讨反而太让他们适应了。
挖掘人心这一项,正处在他们内心时常思辨的舒适区。
聊上一通,心情还会变得更好。
嬴政就明显轻松许多,步伐虽然没变,但表情很舒缓。
他望向遥远的海面,另起话题,道:“你说,海的尽头是什么?”
除了向内思索、剖析与人有关的各方面,他也喜欢未知的东西,喜欢不同的景色,喜欢新奇的体验。
“是陆地吧。”赵昌说。
“你也相信那传说的仙岛?”嬴政问。
他听过当地术士中主流的观点,认为海外有仙岛,仙岛中居住着仙人。
嬴政对此嗤之以鼻:什么仙人,能比我家昌更好吗?就算有,他们就知道缩在岛上,都不知道心忧天下出来解决问题,就这也叫仙人,有什么用?
他觉得家崽不是会信这种东西的人。
“我不信。”赵昌的回答当然也是否认,“但是……”
他随着视线望向远方。
“您见过江面吗?”
赵昌说:“我听说江水的宽阔仿佛无边无际。在最宽阔的地方,站在岸边眺望,就像看不到对岸一样。
“但我们都知道,江水有岸,水的尽头是陆地。”
嬴政听到这里,心里像有一团毛球在滚动,让全身都在发痒一般。
他听到儿子说:“海水或许只是比江更宽阔些罢了,但它也有对岸。它的尽头为什么不能是陆地呢?”
闲聊般的语气,为什么能够在心中掀起巨浪,让内心失去平静。
老父亲出神地望着海面,离得较远,他只能听到隐约传来波涛涌动的声音,他所看到的是平静的水,呢喃复述:“……它的尽头为什么不能是陆地呢?”
嬴政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设想,没有人去想象原来还有海也有对岸,没有人去想象或许海是一条很大的河。
在他原本的认知中,海就是无穷无尽的。
新的设想虽然听上去离奇,却让他忍不住随着设想去想象,让他的内心因为想象出的画面而颤栗。
嬴政道:“它有尽头吗……它有对岸吗?海的对岸……是什么?”
他直到现在还没有走完全部的国土,这么宽广的一条“河”,一条看不到尽头的“河”,那这条河的另一岸会是与自己的国家一样广阔的大地吗?
只是稍一放宽视角,嬴政就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