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间,儿子曾经震撼人心的发言回响在耳畔。
“烧成灰的那种葬?”嬴政的内心此刻变得毫无波澜,问。
就是那个挫骨扬灰是吧?
“是呀。”赵昌开开心心地点头。
虽然他和老爹聊下葬方式时有一点点分歧,但他后来和老妈谈到这个话题,阐述自己的想法之后,两人一拍即合,都觉得化成灰烬融入天地真的好浪漫哦。
织妫当时还说:“昌啊,等到将来你想念我的时候,就到渭水来看看我,也许我会变成一条小鱼,跃出水面与你打招呼呢?”
赵昌回想起来这句发言,又一次觉得被老妈浪漫到了。
嬴政:“……我不信。”
“真的啊,我不会在这上面骗你的。”
嬴政不信竟然有人能接受那离经叛道、礼崩乐坏、成何体统的葬法。
刚好他也要就某些重要话题认真聊一聊,干脆把当事人叫到议事现场。
织妫路上时还在纳闷:以前下达命令不都是靠奏疏和近侍通知吗?这次难道要有什么绝密任务需要执行,所以才必须得面谈?
她感受到一种挑战,又要燃起来了。
还没开始燃,就被想象之外的画面打断。
她一来才发现儿子也在。
“昌?”
“是我啊。”赵昌笑着打招呼,“母亲,我们在讨论将来的葬礼呢。”
“啊,原来是这个。”织妫也笑,这时候才想起来还没有见礼,于是微躬身道,“陛下。”
“嗯。”嬴政让她起来,问,“我听说你也想要葬在渭水中。”
织妫:“是的。”
赵昌一脸羡慕地接话:“这超级美好的啊。”
嬴政乜一眼,说:“闭嘴,我让你说话了吗?”
赵昌:委屈闭嘴.jpg
织妫心里一咯噔。
接着她才发现这竟然是正常相处?
她想:不过,确实……陛下有些像人,有活气。
“为什么那么想?”嬴政再问。
“陛下,汇入流水,或许我可以顺着流水看到更广袤的天地,看到海的尽头。我在水中,就也处处都是我了。”织妫说。
嬴政又看向儿子,问:“这也是你的想法?”
“差不多是吧。”赵昌赞同。
嬴政还是不想接受,问他:“处处都是,如何停留?”
又要怎么才能留住呢?
赵昌反问:“为什么非要停留?”
嬴政没回答,改问织妫:“你不想做皇后?”
他回忆起家崽对太子的无所谓,想:他的那些怪处不会是传自你吧?
织妫知道今天是来聊什么的了,回话道:“陛下,我没有出众的品德,更无法成为表率,因此不能承担。”
她还计划着以后可以天天到处跑出去干活。头发随便一束,披着耐造的破衣服,怎么方便怎么来,出没在各个工地上……
这能是皇后吗?不行啊,不行,她自己都接受不了。
在一个位置就有一个位置的束缚,就应当有基本的行动准则。
嬴政只是问一下,没准备接受其他人的意见,自己说自己的,道:“我的陵墓中从前没有后位的空间,只有给昌留下的葬区。”
他当时没有料到将来的变化,一心想着不能让家崽连个棺材板都没有。
现在其实他也不怎么在意织妫死后如何,他在意的是以后的表率问题。
赵昌安静了一下,问:“但我夫人怎么办呢?”
他记忆回溯两个人谈及这个问题的时间,认为如果老爹有所准备,里面不会有望姬的空余。
即使后来会想到她,老爹也不会把“无关人士”放在心上。
嬴政:……
坏了,忘了还有这回事。
赵昌感叹,说:“您做事,有时候还真是不可靠啊。”
“胡说。”嬴政振振有词,“你自己不也是没想到她吗?你那时还说你觉得很浪费所以不想修陵。连你都没有陵墓,那你让她葬到哪里?”
要不是老子收留你,现在你连个坑都没有。
赵昌嘀嘀咕咕:“那是以前,我当时没想到这个,很正常。再说了,我们俩可以一起葬到渭水里啊。”
海里也行,多省事啊。
还不用担心以后会有盗墓贼。
嬴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