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楼的倾倒不可阻止,只能看着它缓缓滑落崩塌。
得知楚郢被攻破的楚人民众,似乎没有太多悲伤,他们只是茫然无措又恍然若失。
原来……楚国也是会消失的。
我的国家强大,强大到让我出生时是楚人,死亡时也仍然会是楚人。但现在,好像都变了。
迷茫的心绪笼罩,让他们心中蒙上烟尘,整个人也被尘埃坠得低落,可是分不清究竟在低落什么。
赵昌能够感受到这种悲伤,他在郢都是来看资料的。来往外出时,难免会看到郢都黔首的现状。
他可以理解这样魂不守舍的状态。自己国家被攻占,还不许人伤心吗?
但该打还是要打。等蒙武等人把楚国的其他县城也攻下、驻扎,这才算勉强结束。
破一个郢都,只能说名义上是秦国灭了楚国。但只要楚国还有城池举着楚的旗号,楚就没有被灭。
赵昌内心感慨秦国在这里的恶霸形象,转去城外。
路上遥望的大部分人都沉默低头。之所以是遥望……是因为防备刺客。
这是在楚人的大本营,万一离得近了,那不就可能危险了吗?你不要也受什么伤,最后耽误我们的行程。←来自老爹的严肃叮嘱。
正常人是没有舍身行刺的勇气的。他们有太多的顾虑、牵绊。
视线所及之处,赵昌也认为他们不会行刺。比起悲痛,底层平民所生出的其实是一种难以表述的感觉。
就好像三餐吃了三十年白粥,日日如此,年年如此。突然有一天,你告诉我没有粥了,以后要改吃面。
作为贵族至上的国家,想让不被当人看的小民生出浓厚的认同与归属,这很难。对他们来说,楚的归属感更像是一种习惯。习惯了自己出生的地方,习惯了自己经历的风俗,习惯了自己是个楚人。
习惯可能要被打破。这会让人别扭、不适。
但这份别扭与不适,一般无法转化成仇恨。
被奴役的民众身上有太多枷锁……他们习惯了自己是个楚人,但也习惯了自己被压迫。
面对乍然转变的身份,大多数人的选择会是沉默,压抑自己的不适。一直沉默,然后在沉默中让自己适应。
现在真正会为楚国消亡而痛恨的只有贵族,以及被蒙蔽、认为自己可以代表贵族从而拥护贵族的“贵族奴隶”。
但赵昌很清楚,如果接下来秦国做得不够好,会有更多不被看到的普通人也开始恨秦国。
正想着,鱼“噌”地怒而拔剑。
“诶?”赵昌震惊。
你这是做什么,周围全都是自己人,总不能……有卧底?
旁边的侍卫也被老大的动作震惊,以为有刺客,纷纷警惕四周。
鱼面无表情抬剑向外指,道:“公子,他辱骂您。”
赵昌正因为“卧底”的猜测,往鱼身边凑近两步汲取安全感,手也开始往袖子里揣。闻言,顺着方向张望。
最后看到刚才经过的后方,远处,一个人影只有指尖大。
赵昌:“……我没听见。”
你这耳朵也太好用了。该不会……你每天都在板着脸听悄悄话……还有,他是楚人吧,你什么时候不声不响地学了楚语和脏话啊……
“走了走了,收剑吧。我还要去看成氏负责保留的材料。”
鱼动作略显不甘,把剑摁回去。
寿春留存的资料有部分在成氏手中。在其他人组织离开的时候,他们还是留下了。
那些资料大都与水源探查有关,其中还有李智标注分析的建设地点与规划建议。
作为一个小小的、苟延残喘的氏族,成氏甚至没有在郢都城内占一块地方,而是在城外聚集成村落。
成沐好像很在意这一点,带赵昌去看资料的时候,话里还暗示着:我们绝对不是因为没有地位才到这里来住,我们只是不喜欢住在城里而已。我们在城里有房子的,但在那里过得不自在。
赵昌:我信。
他们这群人在最后接到李智的委托时,连着开了好几次族中大会,最后终于确定了本族的行动方针,一咬牙,留下,站队了。
站楚国也没好处,接受秦国又有什么大不了。反正……多年前逃去三晋的族内分支早就变成秦国人了。
赵昌跟着走到独立的院落中,里面整齐排列着或是简牍或是纸张。
“这……有一些是没有整理过的草稿……”负责接待指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