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炉房外,有个简易凉亭,是伍全特意给沈筝搭的。
他记得沈筝喜欢在树荫下晒太阳。这凉亭位置选得极妙,在下午日头最盛,斜着照人之时,亭子便无法挡光,但树荫又恰好顶在了上头,发挥了作用。如此一来,便只有缕缕日光穿过树荫,星星点点撒落在亭侧,明亮却不晒人。卫阙在凉亭等了一会儿,把玩着桌上的玻璃器具。沈筝过来之时,看了他一眼一眼又一眼。终于,卫阙忍不住了,抬眼问道:“你是不是将本官给忘了?不对,如此说有些引人遐想,本官换个说法......”“你是不是忘了本官还在同安县了?”“怎么可能!”“叮”一声,沈筝将葡萄玻璃罐放在桌上,掀起衣袍坐下道:“就是有段日子没见,感觉您长变了。”“能不变吗?这叫憔悴。”卫阙毫不客气,揽过葡萄干罐子,开始嚼吧嚼吧:“这几日早晚都在试停船,本官连这会儿是什么时辰,都有些分不清了。”沈筝了然点头,“您辛苦,但您少吃点,没多少了。下回您再去,帮县里多带点儿,便宜的那种便成。”“那你拿出来作甚?”卫阙翻白眼,依旧嚼吧嚼吧:“本官想这口了,莫这么小气,下回送你两斤。”“成吧。”沈筝点头。如今已是三月了。其实码头之前便能建好的。最开始建造码头之时,便预估在过年那会儿投入使用。但卫阙回来之后,直接将码头的“等级”又往上提了提,原本那些沈筝都觉得“还行”之处,在卫阙眼中就变成了“下等之姿”、“破烂玩意儿”。于是乎码头就那么改了又改,试了又试。“您今日过来,是码头成了?”沈筝问道。“成了。”卫阙依旧将罐子抱在怀里,还打岔道:“这罐子到时候卖给本官一些,船上装装盐巴正合适,免得那些厨子整日拿盐巴不好使当借口。”他又说:“码头能用了,按照惯例,还是得祭祀祭祀,保行船安全。县里选个日子吧,越早越好,等采买船来了之后,本官便带人再跑一趟西密府,多采点棉花回来。”这一个多月来,他一直留在同安县。同安县俨然成了漕运司驻“柳阳府”办事处,一有点事,漕运司之人便会来同安县找他。但其实对内河漕运来说,每年就忙活那两三个月——秋收后运税粮,是最为重要的一件事儿。但眼下正处于三月,故而也是漕运司最为清闲的几个月,不然他也没办法一直待在同安县。“回头下官让许主簿翻翻黄历,再去泉阳寺问问住持大师。”沈筝说着说着,突然站起了身,“下官做了一件谢礼给您,本想着码头祭祀那日给您,但您今日亲自跑一趟,空手回去不合适,还是这会儿便给您吧。”卫阙一听有礼物,身上疲惫顿时一扫而空。他放下葡萄干罐,一同起身问道:“啥谢礼?”要知道,沈筝亲自做出来、敢用作礼物的东西,那绝对没有孬的。“您等着便是。”沈筝示意他坐回去,“下官去取,稍等片刻。”这卫阙哪里坐得住,沈筝走之后,他在亭中来回踱步,一直在想“谢礼”到底是个啥。琉璃盏具? 好是好,但给他个大老粗有啥用?摔了怪心疼的。棉布衣裳?他这都穿身上了,棉布衣裳便也就没那么稀奇了。还是......卫阙眼睛一瞪。沈筝该不会给他写了“赞美信”,等着回京之后交给陛下吧?陛下他......能吃这套吗?怀着激动而又忐忑的心情,卫阙终于等回了沈筝,与沈筝一同过来的,还有脑袋上挂个木架子的梁复。“您这......”卫阙疑惑了,好奇打量着梁复,问道:“您挂两片琉璃在眼前干啥?又不是小姑娘家......”且这也不咋好看啊。“不懂了吧。”梁复在他身旁坐下,将木架子递了过去,“这叫眼镜,调节、调节......调节啥来着?”日日都在说的词儿,他咋一下就给忘了?“视力。”沈筝接话道。“对对对。”梁复示意卫阙将眼镜带上,炫耀道:“你试试就知道了,清楚得很。”卫阙将信将疑。眼前遮个东西,还能比不遮东西看得清楚?他学着梁复之前的样子,缓缓将眼镜腿放在了耳朵上,中间的架子则挂在了鼻梁上。“嘶——”刚一戴上,他便使劲眨着眼睛,倒吸一口凉气。梁复还以为他见着了效果,炫耀道:“怎么样,这玩意儿不错吧?是沈大人与本官造出来的,戴上之后,清晰视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