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带来了丝丝凉意。
但屋内依旧潮湿闷热,只有窗边才舒爽一些。
青萼脂粉未施,乌发简单盘在脑后,穿着素色麻织深袍,衣襟半松,露出胸前一片白。
她斜支着头,凝望着桌案上的青铜油灯发呆。
这是她的寝殿。
殿内只有两个随侍宫女,并无男人。
仅有的两个男侍守在殿院外面的屋檐下。
因这是王宫最受冷落的地方,平时极少有人来访。
何况又是这样的雨夜。
两个男侍坐在门槛上漫天胡侃。
一人一盏酒饮得正欢,冷不防一个人影到了跟前,抬脚踹飞了他们手中的酒盏。
俩人喝得已有醉意,大怒之下,骂咧咧站起身,扬手要打。
手刚抬起,就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屋檐下的火炬昏暗又飘忽,照在周蓝义湿浸浸的脸上,半张脸在明处,半张脸在暗处,像是鬼魅突然出现一样。
青萼得知消息,惊诧极了。
刚回过神站起身,便看见周蓝义走了进来。
他身后一个随侍都没有,浑身上下湿透了,人却浑然无事,径直走来坐在蒲团上。
木制地板上留下一串湿答答的脚印。
青萼愣了下,吩咐一个宫女道:
“去给大王取身干净的衣裳。”
周蓝义不置可否,一言不发从茶盘取了一个茶盏。
青萼连忙跪坐在他对面,为他斟茶。
待他举盏饮茶时,她抬眼扫了一眼殿内另一个宫女,微微一仰下巴,宫女悄然退下了。
“你……来做什么?”青萼淡淡道,“出了什么事?下这么大雨,连个掌伞都没有。”
说完,端起方才自己未饮尽的半盏茶抿了一口。
周蓝义垂眼望着地面,沉默了会儿,道:“陪我喝几盏酒吧。”
他这时方觉出湿衣贴在身上又凉又难受,将腰带一解,自顾自脱了外衫,只穿着一层薄薄的丝制短衫和衬裤,仍是紧贴在身上,凸起的肌肉轮廓明显有力。
青萼不由多看了一眼。
她没有见过中毒前的周云思的身体。
她和周云思洞房花烛,赤裸相对时,周云思的身体就是瘦弱的病态模样。
而眼前的周蓝义,有着与周云思肖似的脸庞,只是身体是完全陌生的一个人。
青萼有一丝恍惚。
对周云思的思念排山倒海般涌来。
因此在面对周蓝义时,她不由自主地对他亲切,又被他吸引。
她不得不时刻在心中提醒自己,对面的人,是周蓝义,而不是她爱的周云思。
酒奉上来,青萼也没有开口说话,默默陪着周蓝义饮着。
他饮一盏,她奉陪一盏。
喝得敞亮,喝得痛快。
反倒是一直不说话的周蓝义,喝着喝着,忽然冲她笑了,而后垂着眸,看着酒盏中轻漾的酒水,里面有点点灯火。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会儿,忽然开口道:
“北幽国虽然厉害,但哪里能跟我们周国比?周国四季温暖,空气湿润,还有大海环绕,多舒服!你说说,王惜玉她宁愿去他国生活,都不肯服从于我。你说她是不是傻?她与她父亲一样傻!我跟我大哥,不管谁当周国的王,周国不还是周国么?她就这么把自己嫁了,日后后悔都晚了!”
青萼疑惑地打量着他,惊诧不已。
等他说罢,轻哼一声,双眼微眯起,笑意冷漠又嘲讽。
只是喝醉酒的周蓝义看不出来了。
青萼道:“大王喜欢九公主?”
周蓝义眉头皱了皱,想否认,但最终无言承认下来。
青萼微笑道:“我看大王对她不是真的喜爱。”
她神情肃然起来,周蓝义期盼她继续说下去,眼神迷惘又哀痛。
“如果是真的喜爱,就不会让她嫁给别人。”
周蓝义像是遇到知己,也或许是因为他实在不知对谁说起。
他嗓音低哑,道:“先前也并不觉得她好。先前以为只是贪图美色。等她要嫁人了,我这心里面才开始不好受。我不想她嫁人,我想娶她。”
周蓝义脱口说出这句话,像是忽然搬开了压在胸膛里的一块石头,豁然开朗和轻松。
可是搬开后又发现那里已经血肉模糊,宛如被人刺中心脏。
青萼轻轻摇头。
“不,你并不爱她,起码没有超过爱你自己。你最爱的是自己。你的面子,都比她重要。不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