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卓绝的攻城战。
累日大战,死伤无数。
大虞源源不断地增兵前来,随抢占铜马的定远将军裴氏一道,里应外合,势要把这股景族军队绞杀在此。
交兵至此,赫连彻知道,景族大势已去,此战难胜。
他咬牙坚持着不退,只是在想,在此等大胜面前,那位姓乐的少将军,会来捡个漏、立个功吗?
在第三日,赫连彻终于是在扑鼻腥风、寒鸦斜阳中,等到了新一波大虞援军的冲击。
这拨兵士年岁较轻,看模样是刚上战场不久,正是意气风发之时,不惧鲜血,不惧生死,一味向前冲杀,将本就摇摇欲坠的后方战线直冲了个七零八落。
赫连彻搭弓引箭,以这样的姿态为掩饰,才能堂而皇之地看向那一路引马、冲阵最前的少年将军。
他风姿灼灼,宛如一面猎猎旌旗,挥至何方,何方披靡卸甲!
只看这一眼就够了。
赫连彻闭上了眼睛。
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血脉同流的力量。
就是他朝思暮想的鸦鸦,没有错。
一股巨大的彷徨和悲愤涌上了他的心头。
但即使情绪激荡若此,他手中的铁箭镞也没有移动分毫。
因为长久的注视,赫连彻察觉到了一丝怪异:
赫连鸦……或者该叫他乐无涯,他使一柄红缨长枪,却不刺人,只借□□烈马前冲之势,将来袭的景族士兵拨倒在地,并不去索他们的性命。
与此同时,他左顾右盼,似乎是在寻找些什么人。
兄弟间的心有灵犀,在此时起了作用。
隔着蔽地尸身、沃血土壤,赫连彻与赫连鸦,在离别了将近十七后,终于是对视了。
赫连彻视力极佳。
他眼睁睁看着,乐无涯的面色由略带痛苦的讶然,转而变得温柔、平和、释然。
继而,他策马扬鞭,敛起枪兵锋芒,向赫连彻方向直奔而来。
……就像是赫连彻无数次梦到的那样,他失而复得的弟弟,满怀希望地向他的怀抱扑了过来。
可是,一股比方才狂烈万倍的怒火,骤然间填充了赫连彻的心胸,几乎令他头晕眼花,站立不稳。
因着那该死的兄弟连心,他一眼便看出了乐无涯的来意:
他是来寻死的!
他大概是清楚了自己的身世,也知道了自己满身罪孽、万死莫赎。
所以,他面对自己欲射的弓箭,不持盾阻挡、不挺枪拨开,而是纵马而来,要为自己寻一个安心的归处。
赫连彻几乎要喘不过气来,视线被一层鲜红的雾气笼住了,几乎要看不清他的面庞:
——你不是已经知道一切了吗?
——为什么,你竟然宁肯用乐家人的身份去死,也不肯回来我身边?
在剧烈的耳鸣和昏眩中,赫连彻冷静地抽矢搭弦,将数根长箭加于其上,脸色归于寂静的惨白。
好。
你要什么,哥哥给你什么便是了。
……
多年过去,赫连彻早已分不清,自己数箭齐发时,胸中翻波涌浪的情绪,到底是怒意,还是醋意。
就像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跟着这个小县令,为什么要为他买这些无聊的东西。
他曾试图将眼前这个闻人县令,视作藏在他匣子中的一张画。
只是这张画会说,会笑,会动,偶尔能像他那真正的弟弟一样,撩起他阵阵的心湖涟漪。
然而,事态的发展,隐隐超出了他的想象。
当赫连彻提着金银匣子,站在小县令驿馆房间外时,他仍在困惑:他到底要做什么?
但是,乐无涯毫无预兆地推门而出、撞入他怀里,又惊诧地在他怀里仰起头时,赫连彻原本平静无波的心湖,再度掀起了惊天波澜。
究其一生,算上童年时那朝夕不离的半年光阴,他与鸦鸦也只相处过三次。
一次是在战场,他怀着不知何等心情,射穿了他的胸膛。
另一次则是赫连彻刚刚灭了最后一个呼延皇族、登临景族首领之位后。
因为相见的次数太少,他记不清乐无涯真实的长相。
他理所当然地认为,鸦鸦就应该是画里的模样,乖巧无言地望着他,对他全副的依恋和信赖。
可面前的面孔,与画中人虽有差异,情态却是极其近似。
赫连彻冷着面孔,撂下了那两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