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北,传过无数旨意。
他知道,许多小官这辈子都难以面见天颜,面对如此天降隆恩,痛哭流涕者有之,语无伦次者有之,因此他需得在不失天家气度之余,保持和气面善的模样,免得小官们慌乱无度,以致失状,反倒不美。
没想到这闻人县令是个极有章程的。
他焚香列案、遣使相迎,领旨谢恩,每一步都掐得精准无比,好似早就接惯了恩旨,不卑不亢之余,还额外透着一股安然自若的坦荡气度。
但此人又不是那种不通晓人情的耿直之辈,腰板挺得直,封的赏银也刚刚好。
给传旨太监封赏银,也是门学问。
太薄则失礼,太厚则不符其身份,让人怀疑他是否有贪污之嫌。
吴霜见识广博,曾碰见过一毛不拔的官员,也碰见过拍马过度、慷慨赠送了他几十亩地契铺子的官员。
闻人县令送上的是他三个月的俸禄,既全了礼节、见了心意,又是他能负担得起的。
赠送了吴霜许多南亭土仪后,在吴霜离开南亭那日,闻人县令还额外奉上了一双舒适昂贵的鞋子:
他言笑晏晏道:“山高路远,大人鞋子必有磨损。换双好鞋子,必能步步登高。”
这马屁直拍到了吴霜心里去。
他笑着来,笑着走,被乐无涯招待得密不透风,格外熨帖,只觉处处舒心适宜,一个错处都挑不出来。
在回京路上,吴霜便迫不及待地筹划起面圣之后赞美闻人县令的腹稿来。
吴霜走后次日,师爷便又将两罐上好茶叶摆上了乐无涯案头:“太爷,这是知州送,您之前拿的两罐茶怕是已经喝完,他最近又得了一批新茶,要是这口味您喜欢,您去他那儿挑便是。”
乐无涯笑靥如花,欣然笑纳:
“这怎么好意思呢?等我们这边的大叶茶采得了,必送吕知州一些,尝个新鲜。”()?()
师爷默然无语。()?()
他不得不想起了自家表叔父对闻人县令的评价:“是个妖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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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官员,师爷不甚了解。()?()
可知州大人是何等样人?
那是个瓷公鸡、铁仙鹤,玻璃耗子琉璃猫,一根毛儿都难薅。
这么一个人,居然巴巴儿跑来贿赂下属,可算得上是开天辟地的奇景了。
乐无涯可不管自己的上司、师爷有什么花花肠子。
他笑眯眯地盘算:这样一来,那两幅假画便不必奉送了。
虽然少了百两银子的进项,但免却了一桩诓骗上司的罪名,也不差。
时至清明,衙中诸事渐多。
事愈忙,乐无涯的本事便愈加显露出来。
他一心多能,事上安下、理财息讼、劝农营商,无有不精的。
只一个上午,乐无涯便办完了四桩词讼官司,正在按年份清理昔年积案。
他把刑房张书吏活活折腾成了一个陀螺,就算想去讨好巴结孙县丞都没了空闲,只能围着他转。
时近正午,闻人约敲响了他的书房门。
他开门见山道:“顾兄,县内有些不对。”
乐无涯抬起头来,见到闻人约身后跟着的单薄身影,不禁展颜一笑:“嗬,又长高了。”
那是被他用一顿米汤救活了的小乞丐华容。
先前,他负责给从小福煤矿脱身的矿工们送饭。
后来,矿工们走的走,留的留,小华容因为干活实心、行动麻利,相貌又算得上体面,便摇身一变,成了县衙里的一名小门房。
刚成了门房,华容便参与了前些日子圣使吴霜到访南亭的招待事宜。
一番紧急的习练下来,如今他早已是礼数周全、进退有度的小大人模样。
他脆生生应道:“托大人洪福!”
闻人约本来有些心急,可一见到乐无涯,内心便安定了八成,答话也显得从容许多:“大人,今日城门口又进了一批流丐。”
这一番热火朝天的修路,招揽来的不仅有游商,有匠户,还有流丐。
流丐往往丧家缺地,无处落脚,进城之后,若是安顿不当,难免会传疫病、乱县容、增加盗抢隐患。
在“流丐”一词外,乐无涯倒更关注他话中的另一个字:“‘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