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无涯仍不忘他来的目的,“六皇子对我这般好,究竟为何?您不怕我是一只中山狼,得志便要猖狂么?”
项知节看向他,微微一笑。
恃宠而骄,是必然会有的。
得志便猖狂,那也不打紧。
无论猖狂或是谦虚,都是他的老师。
他不在乎的。
项知节他一手执伞,一手握珠,缓缓而行,也缓缓而言:
“闻人县令未来不可限量,莫要妄自菲薄。”
“你破获明秀才谋反一案,已颇受吏部瞩目。如今你又劝课农桑、兴修水利、铺桥筑路,若做出些名堂来,必有你的青云路走。到时,我只盼你能相助于我,陪我辅佐五哥,做一名能臣、直臣,不负你一腔才华,好好地活这一世。”
乐无涯的一颗心稳稳落入了肚中。
他就说嘛!
但凡有人要对他好,都是要他派上某种用场的。
六皇子是知道自己的本事的,所以他才对自己频频示好,好换自己的一颗耿耿忠心。
不管是真如他所说、是想要他辅佐项知允,还是别有他图,总之,乐无涯被喂了一颗定心丸,一切忧虑和不安尽数化为乌有。
见他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六皇子的心也随他一道安定下来。
这样说的话,他大抵就能心安理得了吧。
乐无涯心情松弛下来,人也紧跟着活泛了起来,踏着雨声一步步往前,很快瞧见了衙门口在风雨里飘摇着的红灯笼。
此时,乐无涯再也忍不住一腔促狭之意和好奇心,不由分说地弯下腰,将耳朵贴在了六皇子的胸口。
项知节登时手脚一僵一酥,高举着油纸伞,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乐无涯听了小半晌,直起腰来,得意地宣布:“没听错。心就是跳得很快嘛。”
乐无涯向来讲究一个礼尚往来、睚眦必报。
六皇子这段时间对他无缘无故地示好,害自己的心悬了这么久,也该换他悬悬心了。
叫他琢磨去吧!
然而,令乐无涯略感失望的是,小六仍是个稳稳当当的定盘星模样,不像小凤凰似的脸红,也不像小七那样跳脚。
他还是他,并未对自己的孟浪之举作出任何反应。
他掐算着距离,在距离衙门口三十尺的避水檐下停住了脚步,与乐无涯道别。
二人既是互相通晓身份,便没有那么多虚礼了。
见乐无涯进了衙门,六皇子猛地一转身,步履匆促地折返驿馆。
他终于能拆开他的礼物了。
——躺在剔透的碎冰之间的,正是一串十二子的冰雕道珠。
这串道珠,与自己手上正佩戴着的檀木道珠一模一样,就连穗子用的都是一色的绛红。
也不知道上次见面时,老师是如何窥见自己腕上的手串的。
项知节与道珠对望片刻,扣上了盒盖。
他有条不紊地请来驿丞,要他取来冰鉴,并多多地凿冰过来。
随即,他按照庄贵妃素来的教导,燃起三支香,在蒲团上跪下,面对着盛放在冰鉴里的手串,试图静心祈祷。
可是不成。
胸膛上有乐无涯侧脸的温度。
眼前是他亲手雕刻的珠子。
窗外春雨正疾,簌簌地扑打着窗棂。
在风声雨声中,这具谦谦君子的皮囊底下,是横流的欲望与涌动的岩浆。
项知节垂下头来,食指用力抵在“取”珠之上,额角和鼻尖密密地渗出汗水。
一滴,两滴,都落在了蒲团前。
“老师。”他轻声地叫,“……老师。”
作者有话要说
乐无涯无语凝噎半晌,最终给出的反应堪称无礼之至:“……你?”
项知节温和道:“是我。”
乐无涯:嚯。
他一个小小县官,把当朝六皇子在驿馆里晾了四五日,当真是罪该万死。
既然是罪该万死了,那多一桩两桩死罪,也没什么。
乐无涯上一眼下一眼地打量他,越咂摸,越觉得玄妙。
和上次那身浓墨重彩的装扮不同,今日他一身青衣,青玉为冠,看上去素雅淡然,口唇处却显然抹了一点朱红,相映相衬下,愈发显得眉眼浓艳。
有意思的是,大晚上的,他明明独处一室,却这般装点自己,可见时光如流,把一个干净朴素的小六也变成了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