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
防盗网外的天空完全暗下来了。九月摩挲着政治教材里凸起的装订线,突然触到纸张夹层中的异物——半片风干的橘皮,边缘蜷曲如梵高笔下燃烧的柏树。酸涩香气冲破经年累月的油墨封印,在暮色里炸开金黄色的光斑。
远处传来晚班换岗的汽笛。流水线不会停歇的轰鸣声中,九月仿佛看见无数铁屑正从厂房天窗飘向夜空。它们途经防盗网的囚笼时短暂驻留,在《星空》复制品表面烙下细小的灼痕,最终汇入烟囱吐出的星云旋涡。
(四)
自助银行的荧光屏在雨夜里泛着冷光。九月把《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垫在atm机上,校服袖口蹭着玻璃窗的水雾,画出一道道季风洋流的虚线。潮湿的穿堂风掀起她扎马尾的皮筋,别在书包侧袋的玉兰花晃晃悠悠——那是昨天值日时在走廊捡到的,花瓣边缘蜷起的焦褐像极了地理练习册里风化地貌的插图。
推拉门“哐当”震动,穿靛蓝色工装的男人挟着水泥气息撞进来。安全帽檐的积灰簌簌落在九月翻开的《区域地理总复习》上,在“珠三角产业转移”章节洒下细雪。他攥着农业银行卡的指节泛白,像攥着月考时被揉皱的答题卡,他反复查询余额。
他从工装内袋掏出裹着保鲜膜的诺基亚110,机身还带着体温。九月注意到透明胶带修补的裂痕里,塞着张边角卷曲的准考证复印件,“喂……”沙哑的嗓音混着外省口音。
听筒里传来小妹妹清亮的背诵声:“湖南湖北洞庭宽……”突然变成急促的忙音。男人的喉结重重滚动,把手机贴得更紧些,仿佛要钻进那道电波裂痕。九月在他转身时瞥见工牌:莞城裕源鞋厂,张建国,工号尾数和她父亲旧工卡上的完全一致。很快,大叔就结束了电话。
“信号塔在台风天总罢工。”男人忽然开口,指腹摩挲着诺基亚键盘上磨损的“8”键,“我妹子背完地理口诀该睡了。”他的安全帽在监控摄像头下投出变形的阴影,像文综试卷上被反复涂改的选择题答案。
“大叔,您可以能手机给我一下吗?”九月小心翼翼地问道。“就拨个号,响三声挂断。”大叔把手机递给了九月,她迅速拨打了电话号码,但没有收到任何回复。九月和大叔道了声谢谢,大叔就径直离开了。
九月翻开错题本末页,铅笔尖悬在父母永远占线的号码上方。雨滴顺着玻璃的经纬线蜿蜒,将“产业转移”的批注晕染成墨色溪流。她写下新句子的瞬间,男人工作服上的水泥灰正簌簌落向“珠江入海口”的图例,如同昨夜台风吹落在教室走廊的玉兰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