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汶川加油”,墨迹还没干透。九月看着前排同学把钞票塞进缝隙,纸币摩擦的沙沙声像是春蚕啃食桑叶。
九月摸着口袋里温热的硬币,听见后排男生在小声计算:“晚饭不去吃了,每天就能多存五块……”轮到九月了,校服内袋里那张五十元钞票还带着体温——这是九月省下的去年打暑假的钱,原本要用来买过冬的棉鞋。窗外暮色渐浓,远处居民楼陆续亮起灯火,像散落在黑丝绒上的碎钻。
“九月同学?”班主任的声音让九月打了个激灵。捐款箱的投币口像只等待哺食的雏鸟,九月闻到了红纸散发出的淡淡浆糊味。外婆常常说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九月,雪中送炭比锦上添花金贵。”她枯瘦的手指拂过九月校服的拉链,那里别着“三好学生”的徽章。
九月攥着校服口袋里的纸币,听见前排传来此起彼伏的“10”“20”。她昨晚数了三次储蓄罐,硬币在铁盒里叮当作响。
“到你了。”生活委员把登记表往她面前推了推,表格上墨迹未干的数字争先恐后扎进眼睛。后排有人伸长脖子看过来,九月感觉耳后的碎发被呼吸拂动。纸币脱离指尖时发出清脆的“嚓”声,像裁纸刀划过作业本。
“五十元整。”生活委员的圆珠笔在纸上顿出个墨点。有人倒吸凉气,细碎的议论像粉笔灰簌簌落下。九月盯着表格上自己名字后面那个突兀的数字,毕竟大家都知道她是班里的“特困生”,一下子就拿出了五十元。后颈火辣辣烧起来。
暮色爬上窗台时,九月在宿舍楼下的小卖部前徘徊。玻璃柜里横线本标价八元,她摸出零钱包,三个钢镚在塑料夹层里叮咚作响。老板娘嗑着瓜子斜眼看她,电视里正在播海城纺织厂裁员的新闻。
公共电话亭的绿色塑料壳在雨夜里泛着冷光。九月把电话卡插进卡槽时,金属片的凉意顺着指尖往上爬。织布机的轰鸣声先于爸爸的声音传来,“怎么有空给我来电话……”雨水顺着窗框的裂缝蜿蜒而下,在玻璃上汇成发亮的溪流。
“要打算买什么学习资料吗?”爸爸突然问。九月看着窗台上洇湿的英语练习册,水渍正慢慢吞没昨天默写的单词。听筒里的机械声突然变得尖锐,像裁缝剪划开绸缎,“下个月……下个月爸爸给你补上。”
挂断时电话卡弹出,在金属槽里擦出细小的火花。走廊尽头的盥洗室传来哗哗水声,九月把额头抵在冰凉的玻璃上。雨幕中的路灯晕成毛茸茸的光团,像储蓄罐里那些被她反复摩挲的硬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