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静之在离开县衙后没回府,而是打马去了崇仁坊别院。
院子里没挂灯笼,有些暗沉沉的,只有文沁娘的屋中才有几点昏黄的光亮。
“沁儿呢,不会这么早便睡下了吧。”他走到廊下,问向立在门外的丫鬟小翠。
小翠面露忧愁,无奈道:“世子,有人把我们女郎带走了,夫人正难过着呢,您快去劝劝她吧。”
“怎么回事,谁把嫣儿带走了?”卢静之在府里没什么眼线,全靠乳母焦姑姑通传消息。
“是个打扮得很好看的姐姐,好像叫谷雨,说是奉了县主的命令。”小翠答道。
卢静之听到是生母派来的人,心里涌上烦躁,愤怒地攥紧拳头捶在柱子上:“欺人太甚!嫣儿是我的女儿,也该告诉我一声。”
这时门被打开了,双目通红的文沁娘扑入他怀中,声音憔悴:“静郎,我想嫣儿。”
“......沁儿,为难你了。”卢静之不知该说什么,默默抚上文沁娘的发髻,隐忍地闭上眼,“我母亲就是这样强势的性子,我也没办法。”
文沁娘撑着肚子,轻轻啜泣:“可是嫣儿才四岁,骤然离开生母,怎么受得了。”
“侯府里照看孩子的人多,嫣儿现在用不着奶母,但身边自也有两个个婆子和四个贴身丫鬟,底下又有许多小丫鬟跟粗使的仆人,你不用担心。”卢静之尽可能地安慰她。
“侯府富贵,我明白。但照顾的人在细心,也比不过生母啊。”文沁娘几乎要哭晕过去,好不可怜。
卢静之怕她出事,忙扶着她走进屋坐下,又命小翠去端碗安胎药来。
待药被端来后,卢静之亲自给她喂药,倒是温柔:“沁儿,你马上便要生了,可得顾好自己的身子。”
“我知道。”文沁娘把苦药喝下,轻柔的声音中略带几分破碎,“是我连累了嫣儿,我没有个好出身,才让嫣儿成了外室女。也不知道嫣儿会不会因为身份遭受冷眼。”
卢静之搂过她,靠在自己肩膀上:“别这样说,嫣儿是我的女儿,没有人敢看不起嫣儿。”
“静郎......”文沁娘又落下几滴清泪,梨花带雨,“你让我进府吧,哪怕只当个丫鬟我也愿意,我好想念我们的孩子。”
这下,卢静之渐渐不说话了。
他沉默良久,忽然觉得嗓子有些干涩,叹口气:“沁儿,进府有什么好呢?
你在外面陪着我,我们两个就如寻常夫妻一般,平日相处之间没有别人,天天吟诗作画、煮酒烹茶,简直是神仙眷侣。
可等你进了侯府,就会发现侯府里规矩多,人人都那么得看重礼数,那么得谋求权势,眼中只有虚伪的冰冷。
况且我母亲很难相处,不会喜欢你的。还有我的正室谢和蕴,她仗着生父简在帝心,从不把我放在眼里,我怕她会害你。”
文沁娘依旧在哭,哭声越来越支离破碎,好似下一秒便要晕过去。
然而这样动人滚烫的泪水,也没有融化卢静之心上的坚冰。
“好吧,静郎,我愿意为你再忍忍。”文沁娘见哭泣不起作用,渐渐收起眼泪。
“果然还是你最爱我。”卢静之紧紧地抱住她,欣慰而动容,“沁儿,你放心,你忍让是日子不会太久。”
文沁娘柔柔一笑,貌似默认,却没再回应对方。
看来,若她想进侯府,只能去求乐安县主了。
......
翌日清晨,乐安县主正在带着卢嫣用早膳。
卢嫣住进晋陵侯府已经有好几天了,但她仍然拘谨,举手投足间夹杂着几分无措。
“你虽然年纪小,可毕竟是侯府的女郎,该有规矩。我再给你身边派两个教养的姑姑吧,好好教教你,你要懂事些。”
乐安县主出身宗室,自幼眼高于顶,哪怕掩藏得再好,语气里还是透露出看不起。
“是,孙女明白,谢县主为孙女考虑。”小小卢嫣赶紧放下手中的勺子,福身言谢。
“行了,你才四岁,脾胃弱,别吃太多了,下去吧。”乐安县主命人把她抱走。
就在此时,忽听院门处有个小丫鬟喊了声:“世子怎么来了?”
本来没想让人通传的卢静之沉下脸色,瞪了那小丫鬟一眼:“母亲真是养的好奴婢。”
而得到信的谷雨立刻走向屋内:“县主,世子来了。”
“真是稀客啊,快让他过来。”乐安县主捧起茶盏漱口,冷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