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苏明明吃吃笑,说:“那不是应该从右往左念,是‘景辉’吗?”章弦辉摇头,说:“中国的亭子嘛,匾额上的字左右起势都有的。愿意怎么读就看各人心情,这个在我看来就是‘辉景’。‘景辉’也一样,景仰苏明明的章弦辉。我最近才发现我们两人的名字意思是一样的。明辉,光明,光辉。”苏明明笑不可抑,说:“你现在才玩中学生那套名字游戏是不是有点迟了?你要不要把‘章弦辉崇拜苏明明’这一句写在这里的粉壁上,来一出‘财神庙章弦辉题情诗’,再画个心?”
章弦辉认真地说:“你别笑,是真的,我崇拜你。你看,”他指一指四周,“我们后面是灵顺寺,前面是韬光寺,左边是永福寺,山下是灵隐寺;灵隐寺前面,是三天竺的法镜寺、下天竺的法净寺,和上天竺的法喜寺。四座寺庙的中间,是灵鹫山的飞来峰和三生石。‘三生石上旧精魂,赏月吟风不要论’。这条天竺路有这么多寺庙,三生石的故事流传最广,原因就在你最喜欢的苏大胡子写了那篇《僧圆泽传》。《红楼梦》开头就用了这个元素,灵河岸边三生石畔有一颗绛珠仙草。我们这一路上来,我就在想这个问题,爱情其实是蕴含了宗教性质的。”
苏明明把肘尖撑在他肩膀上,听他讲下去。章弦辉看着亭子上的匾额说:“爱情必须要兼有信仰的力量,必须要相信所爱的人具有神性,可以带领着一起共赴神殿。必须全身心地信任、仰慕、依赖、崇拜所爱的人,相信爱情的神性,把生命和命运都交给祂,这就是爱情。”章弦辉收回目光,看着明明,坚定地说:“我就是这么认为的,所以我崇拜你。”
“我理解你的意思了。”苏明明说:“你不是崇拜我,你是信仰‘爱情’这个宇宙中最神秘最无与伦比的具有唯一性的人的意识。用宗教的性质来比喻,爱情是只有一名信徒的神明信仰关系,是只有自己这唯一的信徒,也会相信所信仰的人具有庇佑自己的能力,是知道只有自己这唯一的一名信徒,也渴望被所信仰的人召唤,并且深信不疑,这就是爱情。你说的崇拜,其实是指,我是你信仰的化身。”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章弦辉点头,又问:“你也这么觉得?爱情和宗教的性质其实是相通的?”苏明明说:“从你的理论推导开去,我觉得爱情是信仰与希望的结合体。通常而言,美之数列为三,中国是天地人三才,古希腊有美慧三女神,俄罗斯则有薇拉三姐妹,均代表人类世界的至高美德。对中国人而言,天是信仰是宗教,是我的老天爷呀、地是希望是美德,所谓厚德载物、人是情感依恋,这三样都具有致命的吸引力和舍身忘我的慷慨奔赴。体现在创世神话里,则是女娲抟土造人、后羿夸父射日逐日,然后生民万代。天地即成,爱情则后来居上,就是开辟鸿蒙,谁为情种。能与道德和责任相抵触相抗衡的,唯有爱情,有时道德完胜,有时爱情破茧。但是爱情不只在人类身上体现,动物身上也有,而宗教和美德是人类文明的结果,因此爱情比宗教和美德更加伟大和神圣,因为万物有灵。”她看着章弦辉,眼睛里是一片赤诚。
“所以我说我崇拜你,没有问题啊。”章弦辉看着她。“我刚认识你时觉得你漂亮,后来看到你的善良和温柔,再后来是聪明、谦虚。很多人很聪明,也知道自己聪明,就骄傲自大,觉得别人都不如自己。你是又聪明又谦虚。”他想起采颖说的,严聪嫌苏明明笨。苏明明明敏得可以参透佛理,灵台明镜,明智睿哲,岂是严聪一介凡夫俗子能明白的。
他接着说:“再到最近,我发现我是被你的生命能量所吸引,你是这么了不起,能吃苦,能扛压,看上去柔柔弱弱,却强大得要命。你点燃了我的生命之火,让我重新感知到了宇宙的色彩和生命的温度,起生死肉白骨,把我变成了一个活人。你当时说你有两代婆婆要养,我心里就说,这个女人不得了。光是这身傲骨,就不是寻常男人能有的。你不知道,光是这一点,就把韩东海吓得躲在温州,不敢再来见你。”
苏明明皱眉说,到底这姓韩的臭小子是何方神圣,你老是在我面前提他?我压根儿对这个人没一点印象。他对我难道有什么想法,一个灰头土脸的哭兮兮苦巴巴的倒霉女人?
章弦辉拉一拉她的发梢,说:“是闪闪发光的女人。这么说吧,他是我的另一个分身,我和他互为镜像。他代表我懦弱的一面,我是他幸运的一面。”
苏明明拍一下他的头,说:“你是不是被热晕了,满口胡说八道。还是你有双重人格,夜深人静之时,另一个人格就出来活动?这个韩东海,不会是你幻想出来的吧?”
第36章 河汉(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