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接着睡。
这话大胆得堪称放肆,可又透着股子不可言说的熟稔。
季尧脸上露出个古怪的笑,冰凉凉的,啧了声,说,已经很多年没人敢这么对朕说话了。
季尧凑过去,道,私闯朕的寝宫,还爬上龙床,你是什么人?
杨贺霍然睁开双目,对上一双黑漆漆的眼睛,那双眼沉寂森寒,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和恶劣,不似作伪。
四目相对。
杨贺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叫了声季尧。
季尧眯了眯眼睛,似乎也发现了什么,看了会儿杨贺,杨贺肤白,穿着亵衣,细腻的脖颈间几道咬痕分外惹眼。
季尧抬手想摸,杨贺却用力拍开了他的手,冷冷道,你是谁?
季尧看了眼自己的手,歪着脑袋倏然笑了一下,直言朕的名讳,你问朕是谁?
杨贺只觉一股寒意传遍四肢百骸,季尧的神情太陌生了,若换了平时,季尧已经黏在他身上了。
他心里隐约有个荒唐的揣测,心沉了下去,一时没有说话。
殿里死一般的沉默。
季尧陡然提声说,来人。
他话一落,几人鱼贯而入,捧着盥洗之物,早朝的龙袍也备着,旁边竟还有一身蟒袍。
季尧看了那身朱红蟒袍几眼,偏过头,杨贺已经坐直了,盯着他,如同见了什么可怖又荒谬的东西。
自睁眼季尧就觉出了有点儿不对,可到底将醒,如今那种感觉分外强烈。季尧看着那身蟒袍,又看了眼坐在床上的陌生男人,倏然转头看向了镜子。
镜子里还是他的脸。
底下的内侍道,“陛下,督公,该准备早朝了。”
督公——太监,季尧脸色更为微妙,盯着杨贺那张脸看了许久,杨贺脸色煞白,可眉眼之间却有些眼熟。
杨贺突然开口,说,“都下去。”
左右很顺从,直接应了声是就退了出去,仿佛习以为常。
季尧看着,想了好一会儿,陡然想起了什么,露出几分匪夷所思,旋即,却变成了玩味,他对杨贺说,“朕记得你。”
季尧抬手碰了碰杨贺的脖子,贴着他,询问似的,轻声说,“杨督公,你不是被朕下令砍了么?”
杨贺身体一下子紧绷了。
季尧记得杨贺。
二人有过数面之缘,季尧记性好,他记忆里的杨贺漂亮凌人,权势煊赫,很得他皇兄的器重。不过这么个上不了台面的太监,却傲得很,眼高于顶,瞧人都是居高临下,堪堪分那么一丝半缕的眼神。
季尧那时已经从冷宫里出来了。
二人在皇帝宫门外打过一次照面,季尧那时低着头,小声地叫了一声,杨督公。
杨贺穿了身艳极的蟒袍,那张脸比宫里的那些女人也不遑多让,他懒懒地掀起眼皮,漫不经心地说,小王爷啊。
说罢,擦肩而过。
后来处斩杨贺的折子送到季尧面前,季尧不期然地想起杨贺,提起朱笔,冷漠平静地落了墨。
季尧盯着面前人,这人和他记忆里的一样,又不一样。
季尧想,呵,可真有意思。
杨贺哪儿还能不明白眼前人是谁。
他是季尧,是上辈子的帝王。
杨贺手指尖都是冷的,盯着季尧,季尧同他对视,眼神让他心里发冷,脑子里嗡嗡作响,杀意瞬间漫了上来。
可不过须臾,杨贺却想起这是谁的身体。
他努力让自己冷静,看着季尧,说,陛下在说什么?
季尧盯着杨贺,笑了声,随口胡诌,朕大概是睡糊涂了。
杨贺垂下眼睛,道,奴才去叫太医给陛下瞧瞧。
季尧靠着床头懒洋洋地坐了回去,不置可否地抬了抬手。
杨贺吐出一口气,支起身,神情却是一僵,他底下光着,两条腿赤裸裸的,亵衣也穿得不周整。
大腿白皙,几根手指印和牙印分外扎眼。
当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季尧看着,神情倏然变得更微妙了。
太医自然诊不出什么问题,这点季尧和杨贺心知肚明,再清楚不过。
季尧看着殿里迥然不同的陈列,自然明白,这不是他所熟悉的地方。
季尧聪明,纵然此事匪夷所思,荒唐至极,他却不得不信,他变成了另一个自己。
当天的早朝杨贺以帝王龙体欠安为由,停了,直接回了内官监。
季尧心里惊大于恼,他是大权独揽的,朝中上下,断无人敢如此逾矩。
过去那些妄图掌控他的人都死了。
满朝文武,无不战战兢兢,唯他命是从。
季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