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比娘家陪嫁几十万两银子都值钱。
正因为有了这等世家教养熏陶,所以黛玉确定杜锦娘留下的古琴,是一具罕见的唐代古琴,心里便推测贾琮的母族非同寻常。
黛玉轻轻拨动琴弦,余音缭绕,松旷清美,非同凡响,即便她不止第一次弹奏,依然为这具唐琴的隽美音色沉醉。
长久以来萦绕心头的念头,又一次不期然漫上心头……
三哥哥的生母随身这等珍贵的唐代古琴,只有显赫不凡、背景深远的世家大族,才有这等底蕴做派。
但是这么些年以来,贾家上下人等,从来就传言,三哥哥的生母沦落烟花,是一位命途坎坷的淸倌花魁。
如果舅母真的出身这等恢弘世家,又怎么会沦落至此,还委身大老爷这样的人,这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而且,她还如此不幸,刚生下三哥哥,也没留下什么托孤之言,就很快撒手西去。
留下三哥哥一人,从小吃了多少苦头波折?
虽然黛玉心中有许多疑虑,但毕竟是揣测之念,她从来不在贾琮面前说道,不然对亡亲长辈未免不敬。
但是,她心中也十分清楚,以三哥哥的聪慧才智,自己能想到的,难道他还会想不到?
黛玉抚摸清凉的琴身,如水秋眸,眼波婉转,眼神中有异常的珍视和喜爱。
她轻轻拨动琴弦,凝和婉转的琴声,如轻扬鼓荡的涟漪,在书房中绕梁不散,沁人心扉,又传出屋外。
英莲坐在书案旁,双手支着下巴,听得十分入神。
卧室中芷芍在整理贾琮的衣物,听到悠扬的琴声,也不知觉坐到榻上倾听。
堂屋中晴雯蓦然停下了针线,五儿的目光也看向书房方向。
自从贾琮入了贡院,龄官便有些百无聊赖,整日窝在自己房里,把玩贾琮送她的花冠和戏服。
书房里传出婉转秀美琴声,龄官这样戏乐出身的女子,更是听得入神,不知不觉放下手上的花冠。
琴音初时和缓而零落,悠扬又平和,如同婉转的情愫,更像无声的倾述。
渐渐琴韵变得气势流畅,宛如清流奔腾,雀跃盎然,飞驰不息,仿佛瞬间迅捷的潮汐,往复来回,充斥宁静的院落,远远散向高空……
……
神京,贡院,衙署正堂。
正是春日和阳,突然气机骤变,云顥翻涌,竟下起一阵春雨。
细密如丝的雨幕,透着一丝雀跃盎然,弥散着宜人润泽和清凉……
衙署正堂之中,三名主考官正端坐闲谈,各人身旁的茶碗飘着袅娜茶雾。
吏部尚书陈墨笑道:“方才属官昭示考牌,老夫留意了今日书经考题。
特别是首题,裁剪整句,化繁为简,大巧若拙,颇为精妙。
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临大节而不可夺也。君子人与?君子人也。
此言历代注解繁多,名人贤达吟咏不绝,本届举子以此做题,想要写出新意,颇为不易。
而且,这些参考的举子,都生于平和荣益之时。
托孤之贞、寄命之坚、大节之心,乃君子德器臻化之境,对这些太平盛世之人,过于悲怆,只怕难有深切领悟之心。
王大人以为如何?”
王士伦微微一笑,因今日书经考题,就是由他制题,陈墨当年是状元之身,说出此话不过是探讨闲聊之意。
说道:“陈大人所言未尝不是道理,只是治国之事,圣贤有训,居安思危。
虽为盛世,更需忠直之心,磊落之臣。
陈大人是官场前辈,见多风云起伏,体悟世事沧桑,比晚辈更能体悟,时有荣衰,然君子之德,仁义礼智,可度劫难,不可轻弃。
不管太平盛世,还是国有坎坷,托孤之贞、寄命之坚、大节之心,都该是士人毕生践行之德。
这贡院应试的数千学子,他们都生于平和荣益之世,有皓首书生,有穷经才俊,就必定有慷慨奇男!”
陈墨听了王士伦一番话,收起脸上闲聊之情,右手轻抚花白的胡须,双目凝然,微有沉吟之状。
王士伦端起身边的茶碗,微微抿了一口,望向窗外雨幕笼罩下,整齐排列的无数号宿,眼神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
王士伦和陈墨恍如坐而论道,一边的徐亮雄听得有些迷惑,这两位大人怎么聊着天,就打起禅机来了?
不过徐亮雄对他们的聊天内容,并不太感兴趣。
他当年也是才高八斗,眼界颇高。
所以觉得书经之学,不过是士人入门之基,所谓微言大义,常常流于空谈。
科举取士,只有策问之学,方是理政实用之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