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袁奉随即忽然眼眸一眯,眼眸深邃地望着道诚,意味深长道。
“道诚啊,老夫记得你之前总是催促老夫尽快举事,怎么如今突然就转了性子?”
久居上位者的敏感,有时候确实超乎想像。
道诚闻言心中一沉,面上却表现出几分怅然与苦笑。
“此一时,彼一时。”
“谁又能想到一籍籍无名的小儿辈会起势如此之快?”
“辽东公孙那位老太尉名为冢虎,实则不过是守门卫户之老犬耳,不足为惧。”
“但那韩姓小儿辈却当真有虎狼之姿。”
说着,道诚冲袁奉躬身一拜。
“为州牧大事计,道诚那点迫切私心,不值一提。”
居于上位的袁奉上位,仔细打量着自己这位亲近幕僚。
沉默思索了一阵,这才觉得应该是自己想多了。
毕竟这人真要是有二心,也不可能让自己继续多养私军,以此与之抗衡。
……
从州牧府出来,被法力封禁的冷汗才从道诚背后渗出。
过往的他行事无忌,是因为他不怕死,只怕不能达成心中所愿。
可现在他却是忽然有些怕了。
那位并未真正蒙面的师侄,以及自己那师侄效忠的燕国公……
念头一阵倏忽转过后,道诚忽然在心中呢喃自语了一句。
‘天子气……莫非这世上真有天子气?’
一句不知真假的谶言,让他望气士一脉被屠,只余根苗。
最后反倒是成了他们这些余孽在暗中鼓弄风云的手段,不得不说是一种讽刺。
而对于那则谶言,道诚曾经信过,后来就不信了。
等到现在真的看到一丝微不可查的端倪时,却又将信将疑起来。
不过眼下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
“这份大礼贫道已经送出来了,就看那位能不能接得住了……”
袁氏世代公卿,一旦放开手脚,袁奉手中的力量必然会迎来暴涨。
届时压力自然是有的。
可如此庞大的资源一旦涌入幽州,也必然能够滋养这片苦寒贫瘠的土地。
至于如何从中攫取一部分养分壮大自身,甚至来日将这身自己替他准备的‘嫁衣裳’穿在他自己身上,就是那人自己的事情了。
念头转到这里,道诚忽然露出一抹狰狞的笑意。
那笑意蕴含的情绪,大抵便是‘从这里开始,让世间感受痛苦吧!’
天下太平?
曾几何时,谁又不是为此孜孜求索?
可换来的是什么?
是那一日山门之内的血流成河!
是师兄弟被屠、妻女亲眷被辱的撕心裂肺!
历经过那惨烈一幕的人,又有几个不疯魔?
……
幽南多山,虽不似那些天下名山那般奇伟,却也颇有起伏。
往南的涿州,这山间的起伏则还要大上一些。
而这样的起伏之间,最是能够藏人。
只是事情的变故来得太快,尽管大部分私兵提前得到了消息,顺利遁入了涿州,隐没其中。
可剩下那数万人却没有这么好运。
一股股散落在各处的他们,面对一股股突然出现的黑甲铁骑冲击溃不成军后,只能亡命奔逃。
好在紧追其后的那些黑甲虎狼看似凶狠,却仿佛并不急躁。
就这样一路追、一路逃,很快便到了两州的界限。
“再坚持一下,等到了涿州,咱们就安全了……”
听到这话有人不解道。
“为何到了涿州,咱们就安全了?”
说话那人匀了匀气息,白了对方一眼,没好气道。
“你傻啊,边军不得无故过界!但凡那些镇辽匹夫不想造反,这涿州就是拦在他们面前的天堑,他们不敢过的!”
说话那人言之凿凿,让人不得不信。
于是这过往边界的最后一段路,尽管所有人都累得跟条死狗一样,却有一股力量猛地迸发而出。
“儿郎们!生路就在眼前,冲啊!”
“冲!冲过去不但能活,也能好好喘上一口气了!”
‘匪首’这一番激情澎湃的呼喝,不知道的怕是还以为这是在发起临阵冲锋的号令呢。
如此充满了黑色幽默的一幕,自然让身后一众黑甲铁骑哭笑不得。
若是先前对阵时,对方能有这般劲头,倒是能让他们生出几分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