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失去裴液的身形后他就立在南池之上了,当裴液再一次现身在鲛人之前时,他就锁定了他的位置,鲛人未必要追到少年,其实只要确定他离开蜃境的位置。
裴液却没有说话,只和他对视一眼,已移开了眼眸,抬手仰头拧了一把湿发,水啪哒哒地落在地上,他向前抱拳,恭谨躬身。
“卑职见过殿下。”
在鱼嗣诚随风微摆的大袍后,独立池畔的小亭中,红衣金面正坐在石桌旁望来,在她身后,一道高挑窈窕的身影正有些僵硬地挑着一粒灯盏,映出一圈微弱的橘光,臂上还担着一件黑色的暖氅。
“不必多礼。”李西洲道,“上来披件衣服吧。”
裴液谢礼起身,甩了甩身上的残水,按剑挺身,从鱼嗣诚身边走了过去。
“给鱼大监添麻烦了,内侍省外墙的修缮,还劳大监费心。”李西洲站起身来,向岸边道。
“殿下言重,都是份内之事。”鱼嗣诚转过身来,施了个很轻微的礼节,再度敛袖静立。
李西洲回过头来,淡声道:“湿成这样,把外裳解了吧——给他披上。”
高挑窈窕的身影有些忙乱地放下灯盏,裴液这才认出此人原来正是上午打晕的那个教坊司的女的。
她有些不熟练地上前帮少年解开被血和水粘连起来的外裳,然后把怀中大氅抖开,披在了少年肩上。厚实温暖的软氅包裹住冷了几个时辰的躯体,裴液轻轻吐出口气。
李西洲瞧着他血迹殷然的肩颈:“时间掐得这样准,万一我被谁耽搁了脚步,鱼嗣诚要杀你,恐怕不用眨两次眼。”
“禀殿下,我入水前和许绰说了,她说她收到了。”裴液自己扯住了身前衣襟,感受着软绒贴上肌肤的温暖。
“……”李西洲瞧他一眼,“她自己都没在宫里,你倒这样信任她。”
言罢当先出了亭子,两人跟在后面就此离去。
……
朱镜殿中许久没有燃起这么多明亮的灯烛,将偏殿中的寝室照得如昼如春。
两道屏风拉开在床前,却没有人在屏风之外,只有剑和湿漉漉的大氅挂在屏风上,一只玉黑的小猫伏在明暗的交界处。
“【汞华浮槎】……知道了,我会向养意楼问询的。”女子淡漠道,“你说那水境走到尽头就失了路,不能寸进是什么意思?”
“我认为那就是鱼嗣诚多年来一直投身的东西,影子说那后面是洛神曾经的居处,未有许可,不得入内。”
“……我没见过洛神故居,你可以详细和我说说,那是什么样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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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西洲依然戴着金面,支颐坐在椅上看着他,淡冷的眸色难得有些低垂的安静。
“哦,”裴液凝着眉,将自己在水界的所见缓缓言出,他大马金刀地端坐在床沿上,李先芳跪在身后床上,正颇不熟练地帮他擦拭着肩颈上的血痕。
一段讲完,李西洲阖了阖眸子,沉默着不知在想什么,片时后才又将目光落在少年身上:“我知晓了——明日给你约了屈忻过来,今晚且让她帮你伤创敷些药物吧。”
“啊,其实也没太严重……”
“你下次在宫里动手,少牵连些无关之人。”
“啊?……哦!”裴液扭头瞧了一眼,肩后李先芳正抿唇凝目地细细帮他擦着伤口旁的血痕,神色很是认真,好像这项任务足令她沉浸得失去听觉。
裴液回过头来:“多谢殿下仁心搭救,我当时也顾不上她,只好先托付殿下保一保了。”
“倒不费什么事,”李西洲淡声道,“只是下次尽量把话说清楚些。你在【知意】里跟许绰说,让我遮护一下教坊司的一个舞女,你把她留在床上了……我还以为会是个光着身子的女的。”
“……”裴液目不斜视。
“你倒不必紧张,我这里没什么规矩。”李西洲支着侧颊,目光挪向同样低下头的李先芳,“别只擦脖子,他上身还有许多伤。”
确实还有许多,血渍早就浸透了里衫,水洗水泡都消不掉,尤为可怖的是肩膀处的衣着,布料都粘连进了骨肉里。
李先芳直起身来,尽量轻柔地将这惨烈内衫剥离了下来,裴液抿了抿唇,往旁边李西洲处瞥了一眼,李西洲支颐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鱼紫良那边由内侍省接走了,这案子大概不会移交京兆府或仙人台,虽然我不会让人用这理由抓你,但若真查证了是你,多少是个把柄